,也難怪順帝無法放開。
我跟在福公公身後,沉默地走向承林殿。
大概是喝了些酒的原因,頭腦有些亂。我讓自己去想順帝這時候召我入殿會是為了什麼事,然而腦海中卻總是不由自主地出現那幅、少年安安靜靜地躺在床上仿若恬然入夢的畫面。
略微搖了下頭,我望向路邊嬌豔盛開的花朵。
奼紫嫣紅的花開得正豔,我心不在焉地看著,在不經意間看到一個小小的花骨朵時,記憶不受控制地拉向了從前。
我記得有一天,天氣也是這樣好。
少年一個人蹲在路邊,抱著膝蓋,不知看什麼看到出了神。
風輕輕吹動樹葉,碎金般的陽光搖曳著,細細鋪了他一身。
我看見他朝什麼東西伸出手,小心翼翼地碰了一下,然後,在我還沒反映過來的瞬間,忽然眯起眼睛笑了起來。
他撐起身,轉身離開,我站在十步之外的長廊裡,看著他的身影越來越遠,最終消失在小路盡頭。
過了好一會兒,我才動身,走到他蹲的地方。
那裡沒什麼了不得的寶藏,只有一株不起眼的野花,小小的,白色的,還是稚嫩的花苞。
我記得我把它掐了下來,懷著現在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的心情,用手指捏得粉碎。
福公公通報之後,順帝在房裡說了句“進來”。
我抬起腳,在跨進門口的一剎那,眼底有一瞬間的暈眩。
我始終不知道,對於這個少年,自己該懷有怎樣的心情。
在皇權控制下的我們就像是棋盤上的棋子,若想要在這風起雲湧的戰場上生存下去,最重要的,我想是選對操縱自己的那隻手。
莊氏幾代都是朝廷重臣,積蓄了龐大的財勢與人脈,看上去根深葉茂,無可動搖。然而這樣穩固的家底,卻在父親手中毀於一旦,只因為他在先皇與四王爺爭奪皇位時,選擇跟隨在他認為更能治理好大梁的四王爺身側。
莊府從繁盛到衰敗,不過一夕之間,年幼無知時,人情冷暖就已經嚐了個遍。
父親臨斬前悔痛的臉牢牢映在我心裡,我發誓,定要重振莊府,不犯與父親相同的錯誤。
我仔細算計,小心觀察,然後在先皇的孩子中間選擇了雖然不是太子,卻沉靜穩重,暗含鋒芒的順帝。
我四處尋找機會,最終在一次針對他的刺殺中捨身相救,以從此不能習武的代價成為他的伴讀,此後再進一步取得信任,成為最得力的心腹。
他不出所料地登上了帝位,我也如願以償,成為丞相,成為太傅,成為令眾人豔羨與嫉妒的帝王身邊的紅人。
順帝立後後皇子相繼出生,已經習慣於提早權衡利弊的我此次無需費心太多,因為在嫡長子甫子昱的聰穎的映襯下,其餘皇子的資質實在太過平庸。
至於太子甫子陽——
我曾自負地認為那是一顆根本不必去注意的廢棋,然而沒想到在多年後的今天,他成了如此殘酷的變數。
房間裡窗戶沒開,忽然暗下來的光線讓我一下子無所適從。
我頓了一下,稍微適應過來後,不著痕跡地看了一眼龍床。
床上的被子翻得亂糟糟的,卻沒有人睡在上面,我愣了愣,然後聽見順帝的聲音自一旁傳來。
“杪冬走了。”
他這樣平靜如水地說。
我循著聲音望過去,看見他坐在矮桌邊,藉著黯淡的光在寫些什麼,邊寫他邊說:“我聽見聲音回了下頭,他就偷偷走掉了。”
我抿了下唇,因為不確定他現在是不是正常的,於是將疑問統統壓進心裡。
“其實我有點怕,那孩子……只要有人陪著他一直對他好,他就會死心塌地地愛上那個人。”順帝並沒有看我,他垂著眸,說什麼都像是自言自語。
我屏住氣,心裡咯噔了一下。
“莊季,”他站起身,將寫好的東西捲起來遞給我,“我要去找他才行,不能被別人捷足先登。”
我沉默了好一陣,最終伸手接過來。
他已經不再自稱“朕”,反不反對的,已經沒有任何意義。
“莊季,這裡就交給你了。”
他說完這句話,轉身消失了。
甫子昱回來後,我在朝堂上宣讀了禪位的聖旨,他低著頭,手緊緊地握成拳,過了良久良久,才叩頭接過。
我和百官一同跪下,高聲大呼:
吾皇萬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