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侯伯之尊,等著元輔的召見。
客人在一個小客廳是坐不下的,張府這樣的花廳,就有五六個之多。
公侯伯分成一堆,武臣大將分成一堆,文官中也分為京官和外官,六部官和科道清流,也是要區別開來。
平均每一天,在相府等著接見的,多則近百人,少也有數十人之多。
這個龐大的帝國,在京官員就有一萬多人,在外的官員有四五萬人,這還只是文官,武職官員,估計在十萬人左右。
夠資格來張居府的相府等候召見的當然不是全部,不過有的外省州縣官員,在引見皇帝之後,到相府請元輔面授機宜的,也是大有人在。
而有一些衝要府道,還有一些在開展條鞭法或是清丈度田的地方有需要提點的州縣,張居正也確實是要予以接見,當面叮囑一些重要的事宜。
所以相府之中,熙熙攘攘,幾成鬧市。
有一些齷齪官兒,明明沒有事情要請示,亦不夠資格與張居正往來,但就是每日來相府報道,若是有一天和張居正打個照面,得到一言半語,第二日便是逢人就吹噓,今日元輔對本官青眼相加,特別攬入小書房,談了很久,留飯之後又再送出云云。
這般的官兒,每日在廳中也能見著好多,總之不論是不是見著,颳風下雨亦來報道,趨炎附勢之態,令人不恥,但官場俗態,在所難免。
僅從此點來看,惟功當初每次過來拜見,幾乎一來就見,很少等候,面見叮囑,循循善誘,張居正雖不是他的老師,卻仍然能叫惟功在內心以師而視之,原因就在於此。
“請吧。”
這一次的等候,算是惟功在張府等待時間最久的一回了。
足足兩刻功夫過後,張簡修才折返回來,做了一個延請的手勢。在兩人行走的時候,他苦笑著道:“家父剛剛又便血一次,所以耽擱了。”
“是,我明白。”
惟功只有付諸沉默,一代政治大家,被梁啟超稱為有明一代,政治家惟有張居正一人的絕頂人物,在接見自己這個小輩之前,突然便血,自然要清洗潔淨,再來接見,只是這種狼狽和絕望,設身替張居正想想,也是足夠絕望。
而他,也是有足夠的傷感。
張居正這一次也沒有在往常辦事的書房中接見他,那個在書案後俯案疾書,面色嚴峻,只有微笑時眼神中才有一點暖意的強勢人物,此時已經坐不得了,在一間密不通風的靜室之中,張居正斜躺在一張檀木製制的拔步床上,額上搭著一塊毛巾,正靜靜地看向大步行來的張惟功。
在這一刻,曾經事實上統治這個帝國的絕頂人物,眼神之中,竟只有深深的嫉妒神采了。
第512章 遺折
“拜見元輔。”
惟功搶前一步,跪下向張居正請安。
看到張居正的神情和相貌,還有被褥底下的身形,惟功心裡明白,這位元輔大人已經到了最後時刻,雖不能說是彌留,但亦命不久矣。
他的眼窩底下,有一道深深的印痕,眉宇之中,是徘徊著不祥的死氣……惟功已經久歷戰場,見多生死,在張居正的臉上,他看出來不祥之兆是十分明顯,這位元輔大人,命在頃刻,最多不過十日八日。
“起來,惟功起來。”
張居正看了惟功半日,最終眼中的嫉妒之色,轉為不甘。
他苦笑道:“從你身上,看到的蓬勃活力,真是令人嫉妒,不過,老夫想想也曾經有過你這樣的年紀,倒也就釋然了。”
惟功答道:“小輩也有如元輔這般的一天,天地大道就是如此,凡人終究無法超脫,不外如是。”
在場的張簡修等人,聞言臉上都是變色,張居正臉上神色也是數次變幻,不過終於還是長嘆一聲,呵呵一笑,對惟功說道:“你還是不改少年積習!”
“晚輩做人,最要緊的還是一個誠字。”
“這也很難得了。”
張居正興致被挑動似的,興致勃勃的道:“也不止誠,還有仁,當然,也有武,智。”
“您對晚輩太過獎了。”
“不,這不算過獎……”張居正看著惟功,惟功也坦然看著他,良久之後,張居正方又道:“我倒是認為,大明未來幾十年的氣運,最要緊的是在皇上身上,然後就是在你身上。”
“元輔……”
“大明的財賦,我好歹梳理出一些成就來……”張居正的臉上,露出十足的驕傲色彩。這是他為首輔這十年來最大的成就,從一窮二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