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裡,他怕是緩不過來了。”左舞柳仔細掩上門,淡淡地回過身來:“除了你和爹,從金頂上生還的人只有六十二個,幾乎都是因為你指出了地下的藏身之處才能得救,是以爹錯殺了唐夢的事,就算是暫時遮掩下來了。我想……不如等到寶寶生下來了,再慢慢勸他看開些。”
也只有新的生命,才可能稍稍沖淡歲月留下的悔恨。
作為兒女,能做的最多也不過是這些。
目光掃過妹妹窈窕依舊的身形,想到連日種種,皮厚如左大莊主也不禁內疚:“舞柳,這一次是我拖累了你。”
左舞柳低聲道:“算了,我也是時候有個孩子了。反正你當初和唐秋在一起,我料到你和爹會對上,就已下了決心。只是沒想到你們兩個能鬧到這種地步,爹固然從頭到尾都錯了,你也好不到哪裡去。”
左迴風默然了,他知道妹妹指的是什麼。
停了一停,他正色道:“舞柳,你的心腸素來比我要軟些,可是如果是你處在我的位置上,所作所為當與我一模一樣。”
左舞柳一時無語,她是女子,可是僅僅想象一下兄長所面對的選擇,心裡就會有種久違的異樣鼓動,彷彿回到了十多歲時恣意而為的江湖生涯。雙胞兄妹,隱藏在外表下面的是同屬於左家的血液。
左家少主的選擇其實很簡單,他只是什麼也沒有做。
褚隱南背叛之後,他重新查閱了四川分舵所有與劍南霹靂堂有關的材料,包括一些被隱秘地收藏在暗室的宗卷。這位原分舵舵主隱瞞得並不多,無非是霹靂堂滅亡後火藥的去向以及殘部的行動。把這些材料統統毀去後,又派人找到了死在唐門至毒之下的霹靂堂門眾的屍體。最後的線索則是唐斐,唐斐在決戰前夕匆匆上門擄走了褚隱南。
然後他不動聲色地和父親一起到了峨嵋金頂,等待一切發生,結束。
玄天秘笈從此成為過去,爹的事情也到此為止。武林經此一劫,左益州昔日建立的一切都七零八落,瀕臨失衡的局面在崩損後重新進入了微妙的平衡。對左家而言,天盟四川分舵和雲南分舵損失較大,然而這兩個分舵早已亟需整頓了。此外,其他分舵也有不少部下紛紛請假或告辭,要回去重振受損深重的師門。
不知有多少顆他日的種子就這樣撒了下去。
然而僅僅為了這些,並不足以讓左迴風袖手到這個程度,至少不至於把自己置於如此危險的境地……
——經此一役,唐斐是徹底輸了,於公於私,於情於理。縱然與唐秋有那樣深厚的羈絆,也再沒有一爭的餘地。
可是代價呢?漫山的鮮血,幾千條人命;處在漩渦中心的唐秋,而今憔悴至斯。
她搖了搖頭,不願意再深想下去,望著兄長衣襟裡露出的層層紗布,三分難受七分生氣,想揪領口又下不了手:“你事先什麼也不說,裝得算無遺策,還不是把自己傷得爬不起來,被爹帶走關起來也毫無辦法,簡直是活該……結果還要靠我來救,我費了多少力氣才找到你們,把爹勸走。還有唐秋,你為什麼不想想沒人受得了這般折騰,能找到救回來根本是僥倖!不要再死要面子了,當時情形到底如何,現在總可以老實告訴我了罷?”
這些話,舞柳大概忍了很久了,直到找到唐秋才敢講出來。左迴風嘆了口氣,本想輕輕帶過,可是想到唐秋適才見到自己的樣子,心下不期然一陣翻絞:“我之前勘測地形,看見金頂北邊崖側的松樹雖然最多不過半米長,遠比南邊矮小,卻紮根堅實無比,本想爆炸一起就帶著爹下去躲一陣。想不到正逢毒發,爹又根本不想活了……他最終肯下去,多半因為還是不忍讓我一起葬身火海。當時亂作一團,人人自顧不暇,北面跳崖的有幾個,但是那裡青苔遍佈,少有人能攀住什麼。即使攀住,武功不夠高也不可能爬上來。”
左舞柳點點頭,想起他身上有深深的灼傷劃傷,有家傳內功才能打出來的掌印,再加上閉口不言的態度,多半當時極其狼狽。
“還有秋,我本以為最多半天,很快就能去接他,況且唐斐不會讓他出事,更不會放他離開唐門。”左迴風輕輕吁了口氣:“這世上本沒有所謂算無遺測。我考慮良多,卻低估了他幾分,又高估了自己幾分。”
說到唐秋,他的神情明顯柔和了許多。
左舞柳盈盈一笑,突然懶得再說話或者多想什麼。雖然這個心思深遠的哥在感情上出人意料地任性求全,無論如何,現在總算得償所願,接下來應該會老實很久了……自鍾師父傳書告知噬髓蠱的事情以來,他可是後悔得幾乎失去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