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所熟悉的左迴風,手、臉、目光樣樣如是。如果能夠真正見到,他一定也會有這樣複雜欣喜的神情。
“秋,你終於醒了。”連聲音也是。
我一瞬不瞬,貪婪地看著他,沒有回答。我沒有醒,還在睡,但是如果點破,他就會消失了。
這裡好像是個陌生的房間,佈置得簡單舒適。
頭暈得厲害,他動作很輕地扶著我坐起來:“不用急著說話,你身體太虛,先喝點東西。”從微亂的領口看過去,他的胸前纏滿了白色的紗布。
溫熱的湯水送到了唇邊,我才覺出喉嚨又幹又痛。這個夢,怎麼越來越象真的。
喝了幾口,他又扶著我慢慢躺下:“累的話就再睡一會兒,我就在這裡陪你。”
睡?已經在睡了不是麼。捨不得閉上眼睛,我靠在他身邊,只覺得睏倦正象流水一樣,緩慢而安然地包圍住周身。
再睜眼的時候,頭好像不那麼暈了。左迴風還在旁邊,還穿著不久前見到的那身衣服。
這一次,他幫我把散落在前額的頭髮小心地放到耳後:“是不是覺得好點了?已經退燒了,大夫吩咐可以吃點粥了,還有藥……”
居然還是沒有醒,再睡下去,我何時才到得了金陵……
我閉上眼睛,再睜開,再閉上,再睜開,眼前的左迴風還是不肯消失。他瞅著我,臉上先是有些不解,跟著多了一絲笑意:“這裡是岳陽,我和舞柳聽說在君山找到你了,就兼程趕過來了。”他伸出手,隔著被子把我抱住:“你病了好久,現在想起來了沒有,秋……”
君山,我確實在君山縣城寄宿了。
棉布柔軟溫暖的觸感,淡淡的傷藥味道,一切都象真的一樣,可是如果這是夢,我該怎麼辦。
全身都軟綿綿地提不起力氣,我花了好一會兒功夫,終於把一隻手從被子裡抽出來,放在他的手臂上。
輕輕戳了兩下,他沒有消失。
順著衣袖滑下去就是手腕,可以感覺到脈搏在均勻地跳動,好像略微有點快。
溫暖的手掌握住了我的手,他還是沒有消失。
我抬起頭,終於鼓足勇氣問他:“你……是真的麼?”
下一刻整隻手突然被牢牢握緊了,緊得幾乎疼痛起來。然後,眼前的左迴風低下頭,輕輕地抵在我的額頭上。
這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我清楚地看見他深黑的眼珠漸漸蒙上了一層溼意,溫柔得好象江南的春天。
“傻瓜,我在這裡陪了十幾個時辰了,當然是真的。”
門開了,左舞柳端了一小桌東西走進來,在床畔放好,看看我又看看左迴風,會意地轉身出去了。
她風采依舊,秀麗如畫的眉目間帶著盈盈的笑意。
左迴風依然抱著我,視妹妹來去如同無物:“秋,好好休息,等你再好一點,我們就回家去了……”
眼前漸漸朦朧成一片,我微微偏過頭躲開他的視線,淚水還是不受控制地落了下來。
左迴風,好像每次分開一段時間,再見到你時,我都在生病……
後來對於相識以來的種種分離重逢以及前因後果,左迴風是這樣點評的:“當你的決定正確的時候,時機總是不對;等到時機對的時候,你又往往太執拗,好在我捨不得丟下你,歷盡千辛萬苦千難萬險才算死裡逃生,所以現在…………”
……某種程度上,他說得並沒有錯。
可是上天終究厚待於我。醒來的時候,我終於可以握住他的手。
而唐斐,唐斐留給我的疼痛緲遠曼長,似乎永不消失。
好在,他還活著。
只要活著,過去總會無可避免地飄零而去,隨即現實撲面而來,輪轉往復,如同日升月落,花謝花開,江流入海。
之三
快要睡去時,門上有輕微的響動,左迴風抬眼看去,妹妹悄然站在門口。
看來是有話要說,他心裡嘆息一聲,有點不捨地把懷裡的人放下,下床掩好床帳。
左舞柳果然在隔壁等他,桌上放著一封信:“爹已經到東瀛了,一路上還算平安。”見左迴風站著不動,她的口氣放緩了一些:“哥,你就不要死撐了,我知道你心裡掛念;爹多半也盼望得到你的訊息,才會這麼快就寫信過來。”
左迴風把信拿起來,朝熟悉的字型注視半晌:“他不準備回來了?”
“能到處走走也好,爹從來沒有栽過這麼大的跟頭,而且是栽在自己和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