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方寧走過去開窗。
樓下有人鬼祟地張望,她注意地看了一下,又回過頭來。
院長,您好。
這病人從東北來了幾次了,非得要求住院,我正預備給他辦手續。
膝醫生簡要報告情況,順手一指。
病人蹲在一旁抽菸,恰好抽到煙把,隨手把蒂從自己嘴裡摳出來,一甩,拋到接診室的白洗手瓷盆裡。
那盆現在實在不能稱為白了,中心凹陷處積了少許水,層層疊疊的菸蒂泡在裡面,浸出黃湯,鬆軟的過濾菸嘴變得肥大起來,像一種奇怪的死魚。
池邊或倚或站,聚著一群兇悍男子。
看來這一行人,呆的時辰不短了。
你叫什麼名字?簡方寧一時沒聽清,問病人。
張大光膀子。
那人的回答有一種怪異的回聲。
不要說綽號,要你身份證上的名字。
簡方寧說。
別說身份證,就是逮。。。。。。也是叫這個名字。
我打小就叫這個名字,你要是嫌繞嘴,叫我張大好了。
那人的回答還是伴呼呼聲響。
簡方寧抽了一下鼻子,對膝醫生做了一個暫停手勢,說,讓我看一下。
先別忙著辦手續。
張開嘴,讓我看一下你的喉嚨。
簡方寧指示。
張大順從地咧開紫色嘴唇,一股腐臭氣竄出來。
簡方寧湊近前,細細檢視。
你的嗓子以前受過腐蝕?簡方寧問。
噪子算個球,要命的是肚子。
張大說著,把翻毛皮襖脫了下來。
屋裡暖氣很足,一般人絕穿不住這麼厚的衣服,吸毒的人陽氣大衰,陽虛生內寒,喜熱。
他脫了衣服,一股惡臭隨之溢位,除了他媳婦,別人都不由自主地退後。
到底是怎麼回事?簡方寧近前。
張大光膀子把衣服前襟撩起,一旁的人,倒抽涼氣。
他肚子上,有一個敞開的口子,旁邊結了厚重的疤,像是冬天結滿了冰的井沿。
那個井口冒著黃綠色的粘液,泛著一股股惡味,好像久未刷過的痰盂。
這是怎麼搞的?久經沙場的簡方寧,一時也鬧不清這是怎麼回事。
它是我的腸子,也是我的嘴。
張大光膀子很有幾分得意地說。
範青稞這下看清了,每當張大光膀子說話的時候,就有氣流從那個洞穴裡湧出,難怪他的音色好像是從地窖發出的。
這是小腸不錯,但怎麼是嘴?滕大爺說。
喏,我演給你們看。
夥計,拿乾糧來。
女人給他拿了一塊幹餅,張大光膀子塞進嘴裡,拼命嚼了一會兒,把混合了唾液的食物團,從嘴裡摳出來,團在掌心,繞著圈揉了揉,掐成小段,用手指頂著,像喂校酣一樣,把飯糰抹進肚皮上的洞穴。。。。。。動作嫻熟。
大夥直反胃,連他的哥們兒也躲一邊去了。
你喝過什麼?簡方寧問。
嗨!醫生,您聖明,還真叫您說著了。
那一年,鵝毛大雪,賊冷。
我半夜回家,到處找酒。
在床底下瞅著個燒酒瓶子,一晃,吮當響。
心想有貨,拿過來就往肚裡灌,剛一下去,就覺著不對勁,怎麼從鼻孔往外冒煙?緊接著就是喉嚨管火燒火燎,心窩口炸了似的燒起來。。。。。。我一把扯著我媳婦的頭髮,從炕上揪到地上。
她迷糊著眼一看那瓶子,鬼哭狼嚎,哎呀我的媽呀,你怎麼把火鹼給喝了啊,那是我打算摳舊油漆的啊。。。。。。火鹼喝進肚,食道和胃這一條線,都燙熟了。
幸好我當時抓起水瓢,喝了無窮盡的冷水,送到醫院,醫生說急救措施合理,這才保住一條命。
可是疼得不行,喉管以下,養著一條火燒龍,一犯起來,就像點燃了煤油,疼得天旋地轉。
我就可勁揍媳婦,她一聲不吭,把自己爺們害成這樣,有什麼臉叫喚?有一天,她被我打得實在受不了了,就說,你打我,好歹也等過了危險期。
要不把我打殘了,打死了,誰來侍候你?我說,老子有金子,還怕沒女人?你今天死了,明天就停屍再娶!她就不說什麼了,乖乖地侍候,摔打不走。
她是看上我的金子啊。
是不是啊?張大光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