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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部分

年。一七八八年他還能支援。一直到了一七九○年才不得不換一個新的。埃及人把國王的木乃伊當做寶貝;看樣子,老百姓的木乃伊倒也有用處。

①強·本脫(John Painter),因Painter讀起來跟法文的peintre(畫家)同音,故被高耶神父誤作“畫家”強。

山頭上正當風,所以沒有積雪。青草已經鑽出來了,零零落落地長著一些薊草。山上覆著短小細密的海濱草地,好像有人在懸崖頂上鋪了一塊綠氈。絞刑架下,在受刑人兩腳底下的那塊貧瘠的土地上,長著一片特別厚密的青草。幾個世紀以來,屍體上掉下來的肉屑就是這片青草特別肥美的原因。土地也吃人肉啊。

這幅悲慘的景象勾住了孩子的心。他目瞪口呆地呆在那裡。他覺得腿上好像有個小蟲,低下頭看看,原來是死者的一隻腳趾刺著他的腿。緊接著,他又抬起頭來望著這張俯首望著他的臉。儘管臉上沒有眼睛,他還是在望著孩子。這是一種凝視,一種難以形容的凝視,又亮又黑暗,好像是從頭蓋骨裡,從牙齒和空眼窩裡射出來的。這個死人的整個頭顱都在注視你,多麼可怕啊。雖然沒有眼球,我們還是覺得它在望著我們。可怕的惡鬼。

慢慢地,這個孩子也變成了可怕的東西。他一動也不動。覺得害怕起來。他不知道自己已經喪失了知覺,只知道渾身麻木,關節僵硬。冬天默默的把他出賣給黑暗,冬天原來也是個沒有義氣的傢伙。孩子簡直變成了一座雕像。石頭的寒氣透進了他的骨髓;黑暗也爬到他身上來了。雪裡的睡魔像黑暗的潮水一樣,漫上心頭。孩子一動也不動,越來越像死屍。他就要睡著了。

睡魔手裡有死亡的手指,孩子覺得這隻手抓住了他。他快要倒在絞刑架底下。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還站著。

結局就要到了,生與死之間已經沒有什麼界線,這個生命馬上就要回到人類的洪爐,每一分鐘都可能滑進這個天造地設的深淵。這就是人生的規律。

再過一會兒,這個孩子就要和這個死人一樣,這個幼小的生命就要和這個已經毀滅的生命一樣,同歸於盡了。

看樣子這個妖怪好像也懂得是怎麼回事了,他不願意這樣做。他突然動起來,簡直可以說他在警告孩子。風又刮起來了。

沒有比這個死人的動作更奇怪的了。

吊在鏈條末梢的屍體,被看不見的風推著,身子一歪,往左邊升上去,退下來,接著往右升上去,又退下來,淒涼地緩緩升起,緩緩落下,好像一隻鍾錘,它瘋狂地一搖一擺。你彷彿在黑暗裡看見了永恆之鐘的鐘擺。

這樣繼續了一會兒。孩子一看見死者亂動,就醒了過來,他覺得身上一涼,明白自己害怕了。鏈條每擺動一次,就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聽了令人毛髮直豎。它休息一會兒,接著又咯吱咯吱響起來。聲音跟蟬鳴差不多。

狂風的來臨帶來了陣頭風。微風頓時變成了疾風。屍體擺動得更可怕了。它不是在擺動,而是在震盪。鏈條不是在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而是在狂叫了。

好像已經有人聽到了鏈條的狂叫。如果說它是在呼喚什麼的話,已經有人聽從了,因為從遙遠的天邊傳來了一陣嘩啦嘩啦的聲音。

這是翅膀扇動的聲音。

突然發生了一件怪事,一件只有在墳地和荒野裡才會發生的怪事:飛來了一大群烏鴉。

許多飛動的黑點刺進雲層,穿過濃霧,黑壓壓的混在一起,越來越近,越來越大,呱呱地叫著,朝小山上疾飛。簡直像開來了一支軍隊似的。黑暗之鳥直撲絞刑架。

孩子嚇得往後退。

凡是成群結隊的動物都服從命令。所有的烏鴉都擠在絞刑架上。死屍上一隻也沒有。他們似乎在交談。烏鴉的叫聲聽起來真可怕。狼嗥、鳥叫、獅吼,都是生命的證據;烏鴉叫卻是承認腐敗的表示。使人彷彿聽到了墳墓打破寂靜的聲音。烏鴉的叫聲有黑夜的味道。孩子覺得渾身冰冷。

這不是寒冷,是害怕。

烏鴉不叫了,有一隻跳在死者骷髏上。這是一個訊號。所有的烏鴉都紛紛撲在上面。先只看見一堆翅膀,接著翅膀都合攏起來。這個吊著的人被隱蓋在一堆不停抖動的燈泡似的黑東西底下看不見了。就在這個時候,死者突然動了起來。

是它自己動的呢,還是風吹的?它嚇人地跳了一下。風越刮越厲害,暴風來幫他解圍了。殭屍渾身都在顫動。一陣一陣的狂風抓住它,它向四面八方跳動。太可怕了。它發瘋了。它好像是一個嚇人的木偶,絞索就是細線。黑暗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