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8部分

種無生命的物質既然能使我們煩惱,就一定有一個靈魂曾經在那兒生活過。它在天上的法律面前控告人間的法律。它被人類放在那裡,於是它就在那裡等待天主。黑暗的無窮無盡的夢在它身上飄浮著,跟風和波浪一樣,洶湧澎湃。

誰也不知道這個形象底下隱藏著什麼不祥的神秘。這個死者的周圍空蕩蕩的,沒有樹,沒有房屋,沒有過路的人,什麼也沒有。當永恆臨到我們頭上的時候,也就是說,當天、深淵、生命、墳墓和永恆都瞭若指掌的時候,我們就覺得各處都走不通,各處都是禁地,各處都找不到門戶了。但是等到無限開門的時候,就沒有比再關上門更為可怕的了。

第六章 死亡和夜的搏鬥

孩子驚奇地站在這個東西前面,兩隻眼睛呆瞪瞪的,一言不發。

在成人看起來,這是一個絞刑架,但是在孩子眼裡卻是一個妖怪。

成人看見這是一個死屍,可是孩子卻看見了一個幽靈。

再說,他什麼也不懂。

吸引人的秘密很多。在這個小山上就有一個。孩子向前走了一步,接著又走了兩步。他雖然想下去,還是向上走,雖然想退回來,還是走近了那個東西。

他走到跟前,大著膽子,顫顫抖抖地打量那個妖怪。

這個妖怪渾身塗著柏油。這裡那裡,有好幾個地方發亮。孩子看見了他的臉。臉上也塗著柏油。這個顯得粘乎乎的面具在黑夜的反光裡露出了輪廓。孩子看見他的嘴變成了洞,鼻子變成了洞,眼睛也變成了洞。他的身體好像用繩子捆在一塊浸過石腦油的粗布裡。布已經黴爛了。露出一隻膝蓋。粗布裂開的地方可以看見肋骨。有的地方還有肉,有的地方只剩下了骨頭。臉是泥土的顏色,蝸牛從上面爬過,留下一些不很清楚的銀色痕跡。布貼著骨頭,露出骨骼的輪廓,彷彿是用布蒙起來的雕像。頭蓋骨已經裂了縫,好像一隻爛水果。牙齒還跟平常人一樣,保留著笑容。張開的嘴彷彿還在大聲叫喊。腮頰上還有幾根鬍子。他搭拉著頭,好像在傾聽什麼聲音。

這個死屍在不久以前曾經修理過一回。臉上,從帆布底下露出來的膝蓋和肋骨,都塗過一層柏油。兩隻腳掛在底下。

死屍下面的青草裡有一雙鞋子,已經給雨雪糟蹋得不成樣子了。這雙鞋子是從死人腳上掉下來的。

赤腳的孩子對鞋子望了一眼。

風越刮越厲害,它有時停一會兒,那是它在替暴風雨鋪路。現在風停了一會兒了。死屍也不動彈了。鏈條像鉛垂線似的一動也不動。

像所有剛入世的人,像所有意識到自己的坎坷命運的人一樣,這個孩子心裡當然也會有童年時代的那種意識醒覺,彷彿一隻啄開蛋殼的小鳥似的,想用腦子思索。不過這個小小的心靈裡所想的東西現在都變成了恐怖。過分的激動往往跟過多的油一樣,會阻礙思想。成年人會對自己提問題,孩子卻不會;他只會看。

這個塗了柏油的臉有點溼漉漉的樣子。幾滴凝結在本來長著一雙眼睛的地方的柏油,好像眼淚。很明顯,靠柏油的作用,如果不能說死亡的破壞停止了,至少可以說放慢了,使破壞儘量地縮小。孩子面前的這個玩意兒是別人留心儲存起來的東西。當然,這個死屍是一件寶貴的東西。雖然沒有讓這個人活下去,可是卻留心儲存他的屍體。

這個破絞刑架雖然生了蛀蟲,可是還很堅固,已經用過好多年了。

英國人替走私犯徐柏油的習慣已經遠不可考。他們把走私犯絞死在海邊上,塗上柏油,就讓他吊在那裡。榜樣必須放在野外,塗上了柏油能多保持一些時候。柏油是一樣好東西。塗柏油可以少換幾次屍首。那時候,他們沿著海岸離不了多遠就安一個絞刑架,跟現在裝訊號燈似的。絞刑犯代替訊號燈。他按照自己的方式讓他的同行們看見他。吃走私飯的人在離岸很遠的海面上就看見絞刑架。你看,這兒有一個,第一次警告;另外又有一個,第二次警告。這樣並沒有杜絕走私;不過國家的秩序需要這種東西。直到本世紀初期,英國還保持著這種習慣。一八二二年在多維爾的城堡前面還看到吊著三個上了漆的人。再說,這種儲存屍體的方法,不單單用在走私犯身上。英國對強盜、放火犯和殺人犯也用同樣的辦法。強·本脫放火燒了朴茨茅斯的海軍倉庫,在一七七六年被絞死後就塗上了柏油。

高耶神父管他叫“畫家”強①,在一七七七年還看見過他吊在那裡。強·本脫被捆好,吊在他所造成的廢墟上,每隔一些時候,人家就重新給他塗一遍柏油。他的屍體差不多儲存了(幾乎可以說話了)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