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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部分

“老古董?哪個是老古董,”一個清脆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來的是淑貞的母親沈氏。她抱了一隻雕花的銀水菸袋,穿著滾寬邊的短襖。覺新連忙站起來,喚了一聲“五嬸”,就把座位讓給她。

“媽說媽是老古董,”淑華帶笑答道。“五嬸,你相不相信?”

“啊,你媽哪兒是老古董?老古董明明在爺爺的房裡。你碰它一下,可就值價了。其實讓它擺在那兒不去理它,它一點用處也沒有,”沈氏坐下來,一本正經地說,她感到一種滿足。

“我曉得你在說哪個!”淑華得意地笑道。“你說陳——”

“三妹,”覺新嗔怪地瞅了淑華一眼,阻止她說下去,她便閉了口。

“對啦,”沈氏毫不在意只顧得意地說。“三姑娘,你真聰明。要是我們貞兒有你一半聰明也就好了。”她說到這裡就向四面望了一下,用眼光去找淑貞。淑貞不敢答話,膽怯地偎在琴的身邊。

“五舅母這句話說得不公平,四表妹原本也是很聰明的,”琴看見淑貞的畏縮的樣子,覺得可憐,便仗義地說。

“琴姑娘,你不曉得,我們貞兒今年十四歲了,可是連麻將也不會打。你說她笨不笨?”沈氏理直氣壯地說。她吹起紙捻子接連抽了幾口煙。火光一閃一閃地照亮了她的臉。菸袋裡的水聲有規律地響著。

眾人都不作聲。顯然大家都不以她的話為然,但是也不便反駁她。覺民很不滿意,就獨自輕輕地吹起口哨。琴聽見沈氏的話不覺起了一陣噁心。但是她極力忍住了。她對淑貞反而更加憐愛。她暗暗地抓起淑貞的微微戰抖的手,緊緊地握著。

“琴孃孃,再擺一個,再擺一個,”海臣捏住琴的另一隻手央求道。

“下回再擺罷,今天擺一個就夠了,”琴放了淑貞的手,把兩手伸去抱住海臣的肩膀,俯下頭溫和地對他說。

“不夠,不夠,”海臣搖搖頭堅持地說。

“海兒,你不要再吵琴孃孃了。琴孃孃講了好多話,太累了,讓她歇一會兒罷,”覺新在旁邊阻止道。

“嗯,”海臣應了一聲。過後他又拉著琴的手說:“琴孃孃,你累嗎?好,你歇一會兒,下回來你給我多擺一個,要更長的。”

“好。你真聽話,這才乖勒,”琴一時高興就捧起海臣的臉,在他右邊臉頰上吻了一下。海臣受了誇獎,心裡非常快活,便得意地說:“爹爹說我乖,婆婆也說我乖,我會聽話,我不愛哭。”

淑華第一個噗嗤笑了,她接著說:“海兒,到我這兒來。我給你擺個好聽的‘龍門陣’。”

海臣把頭扭一下,扁了扁嘴答道:“我不要聽你的‘龍門陣’。你只會擺《孽龍》,擺《熊家婆》,我聽過八十道了。還是琴孃孃擺的好聽。

眾人笑起來。覺民連忙帶笑稱讚道:“說得好,說得好。”

“好,你記住,下回你再找我擺龍門陣,我就撕掉你這張小嘴,”淑華笑罵道。

剛剛在這時候大房的袁成從外面走了來向周氏說:“太太,姑太太差人來接琴小姐回去。”他的瘦長的身子站得筆直。

“曉得了。是張升嗎?你喊他在門房裡等一會兒罷,”周氏不去問琴的意思,就吩咐道。

“是,”袁成垂著兩隻手恭敬地答道。

“大舅母,我還是現在就走罷,”琴連忙說,她就站起來。

“琴姐,”淑貞馬上抓住琴的一隻膀子,十分依戀地輕輕喚道。她的手微微顫動,聲音也微微顫動,好像琴一去就會把她的什麼寶貴的東西也帶走似的。

“琴孃孃,你真要回去嗎?你就住在我們家裡,大家在一起耍,多有趣。你天天給我擺龍門陣,好不好?把姑婆婆也接來,”海臣天真地拉著琴的袖子絮絮地說。

“海兒,你說得真好。我回去過兩天就會再來的。我家裡故事書很多,下回我帶幾本來,一定多給你擺幾個龍門陣,”

琴撫著海兒的短頭髮,愛憐地說。

“書沒有帶來不要緊,你不要自家回去,就喊袁成去拿來好了,”海臣依舊天真地說話,使得琴也忍不住微笑了。

“好倒好,不過我明天早晨就要上學,”琴回答道。

海臣沉吟了一下,便正正經經地說:“上學是很好的事情。爹爹說好人都要上學。我長大了也要做個好人。爹爹每天教我認字。爹爹說,我好好地認字,好好地聽話,媽媽也高興。爹爹說,媽媽在天上,她天天看得見我,我看不見她。我想天上一定也很有趣。媽媽一定很快活。她一定也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