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就好意思管人家的肚子!”他噗嗤地笑了起來。
“四弟!你還要頂嘴!”淑英厭煩地大聲說。
“算了,你們人多,我只好讓你們了。後會有期!”他故意一拱手就自鳴得意地跑出去了。
“不曉得從哪兒學來的這些!”淑華搖搖頭罵了一句。淑英並不答腔。她手裡拿著碗,眼睛望著婉兒去的那道門,低聲自語道:“她以後該可以過點好日子罷。”
“好日子?二姐,你也太忠厚了。你想,那個老東西還有人心腸嗎?……”淑華的話還沒有說完,淑貞著急地在旁邊低聲打岔道:“三姐,快不要說,她來了。”淑華也聽見了腳步聲,就閉了嘴。
婉兒同翠環一面談話,一面走進房來。淑英和淑華拉她坐在上位,仍然是一個人佔一方。“你們怎麼這麼久才來,是不是幾個人在那兒講私房話?”淑華問道。婉兒微微一笑,並不回答。王嫂從廚房端來一大碗熱氣騰騰的飴子湯麵,放到婉兒的面前。婉兒本來要從碗裡挑出一半面來,可是淑華硬逼著她吃完了這一碗。她們一邊講話,一邊吃,在桌上講話最多的人是淑華。她把高家的大小事情都對婉兒說了。她和淑英都向婉兒問了好些話,可是婉兒回答得很簡單。
她們離開了餐桌到淑英的房裡去。淑貞說是有事情,要先回屋去一趟,就走了。淑華第一個在書桌前的藤椅上坐下,淑英和婉兒坐在書桌左右兩端的烏木靠背椅上面。她們剛剛坐好,翠環就端了茶杯送來。婉兒連忙站起,說:“不敢當。”接著翠環又送了一隻水菸袋到婉兒面前。
“翠環姐,我不會吃煙。你這樣客氣,真是折煞我了!”婉兒又站起來帶笑地說。她又望著淑英:“二小姐,你看,她把我當成了外人,我二天不敢來了。”
淑英和淑華都笑了。淑英對翠環說:“翠環,你怎麼想得到拿水菸袋!”她又對婉兒說:“你不要怪她。我們想念你,都盼望你多來耍。你看你半年多不來了。”
“二小姐說得是。婉兒姐,兩位小姐都很想念你,”翠環帶笑說,她走出房吃麵去了。
“我們還擔心你把我們忘記了,”淑華插了一句。
“哎喲,二小姐,三小姐,我哪兒會忘記你們?”婉兒笑著分辯道。“我沒有家,你們公館就是我的家。我哪兒會不想回公館來?”她的臉色開始在變了,聲音也開始在變了。“不過我現在是他們家的人,哪兒由得自己作主?今天若不是來給太太拜生,還走不出來勒!我昨天想得好好的:早些打扮好就動身。哪個想到我們那位老太太過場特別多。她一天單是洗臉梳頭裹腳,就要兩三點鐘。六十歲的人了,那張起皺紋的臉,那幾根頭髮,洗了又洗,梳了又梳,還要擦胭抹粉。從前沒有我,她也過去了,現在偏偏要我服侍她。今天好容易把她服侍得高興了,才肯放我出來。若不是她,我早來就見到太太了。”婉兒的眼圈已經紅了,聲音也有點嘶啞。但是她也只把眼睛掉向窗外過了片刻。她並沒有流眼淚。她憤恨地加了一句:“都是那個老妖精害的。”
“不要緊,媽說過要我陪你到外婆家去,”淑英帶笑地解釋道,她輕輕地咬了一下嘴唇皮,她也在替婉兒生氣,不過她不願意在這時候多談這種不愉快的事情,增加婉兒的煩惱。“二小姐,我看我去不大方便罷,”婉兒沉吟地說。
“媽說過要你去,你難得出來一趟,橫豎我陪你去,沒有什麼不方便,”淑英熱心地說。
“我擔心回去晏了,會——”婉兒有點為難地說。“你怕什麼!我若是你,就索性痛痛快快地耍它一天,回去讓兩個老東西罵他們的。他們總罵不死你!”淑華氣惱地打斷了婉兒的話。她站了起來。
“三妹,你默倒人人都像你:天不怕地不怕的!”淑英含笑地責備淑華道。她不同意淑華的意見。但是淑華的話使她覺得心裡暢快了些。
“三小姐的話也有理。我有時候就是這樣想法:管你打罵,我把心一橫,啥子也不管。你打你的,我還是我自己的。就是靠這樣想法,我才沒有給他們折磨死,”婉兒帶著怨恨地說,她昂著頭吐了一口長氣,她戴的一副綠玉長耳墜接連地擺動了好幾下。
“你說他們還打你?”淑華又坐下來,驚疑地問道。她把藤椅挪到書桌角上,身子略向前俯,等著婉兒的回答。
婉兒臉上發紅。她掉頭朝四下看了看,她埋下臉,用右手去挽左邊的大袖口。淑華和淑英首先看見的是手腕上的一隻金圈子,然後是白白的手膀上兩條兩三分寬的青紫色傷痕,再往上一點,還有些牙齒印。婉兒激動地小聲說:“二小姐,三小姐,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