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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部分

出屋去時,臉蛋紅得跟番茄一樣,從來沒有那麼多人一起看著她,她把頭埋在胸前都不知道該怎麼辦,二喜拉著她的手走到板車旁,鳳霞看看車上的椅子還是不知道該幹什麼。個頭比鳳霞矮的二喜一把將鳳霞抱到了車上,看的人哄地笑起來,鳳霞也哧哧笑了。二喜對我和家珍說:

“爹,娘,我把鳳霞娶走啦。”

說著二喜自己拉起板車就走,板車一動,低頭笑著的鳳霞急忙扭過頭來,焦急地看來看去。我知道她是在看我和家珍,我揹著家珍其實就站在她旁邊。她一看到我們,眼淚嘩嘩流了出來,她扭著身體哭著看我們。我一下子想起鳳霞十三歲那年,被人領走時也是這麼哭著看我,我一傷心眼淚也出來了,這時我脖子也溼了,我知道家珍也在哭。我想想這次不一樣,這次鳳霞是出嫁,我就笑了,對家珍說:

“家珍,今天是辦喜事,你該笑。”

二喜是實心眼,他拉著板車走時,還老回過頭去看看他的新娘,一看到鳳霞扭著身體朝我們哭,他就不走了,站在那裡也把身體扭著。鳳霞是越哭越傷心,肩膀也一抖一抖了,讓我這個做爹的心裡一抽一抽,我對二喜喊:

“二喜,鳳霞是你的女人了,你還不快拉走。”

鳳霞嫁到了城裡,我和家珍就跟丟了魂似的,怎麼都覺得心慌。往常鳳霞在屋裡進進出出也不怎麼覺得,如今鳳霞一走,屋裡就剩我和家珍,兩個人看來看去,都看了幾十年了,像是還沒看夠。我還好,在地裡幹活能分掉點想鳳霞的心思。家珍就苦了,整天坐在床上,整天閒著,沒有了鳳霞,做孃的心裡能不慌張?先前她在床上待著從不說什麼,這麼一來她可就難受了,腰也酸了背也疼了,怎麼都不舒服。我也知道那滋味,整天在床上,比下地幹活還累,身體都活動不了。我就在黃昏的時候揹著她到村裡去走走,村裡人見了家珍,都親熱地問長問短,家珍心裡也舒暢多了,她貼著我耳朵問:

“他們不會笑話我們吧。”

我說:“我揹著自己的女人有什麼好笑話的。”

家珍開始喜歡提一些過去的事,到了一處,她就要說起鳳霞,說起有慶從前的事,說著說著就笑。來到了村口,家珍說起那天我回來的事,家珍在田裡幹活,聽到有個人大聲叫鳳霞,叫有慶,抬頭一看看到了我,起先還不敢認。家珍說到這裡笑著哭了,淚水滴在我脖子上,她說:

“你回來就什麼都好了。”

按規矩鳳霞得一個月以後回來,我們也得一個月以後才能去看她。誰知鳳霞嫁出去還不到十天,就回來了。那天傍晚我們剛吃過飯,有人在外面喊:

“福貴,你到村口去看看,像是你家的偏頭女婿來了。”

我還不相信,村裡人都知道我和家珍想鳳霞都快想呆了,我覺得村裡人是在捉弄我們,我跟家珍說:

“不會吧,才十來天工夫。”

家珍急了,她說:

“你快去看看。”

我跑到村口一看,還真是二喜,翹著左邊的肩膀,手裡提著一包糕點,鳳霞走在他旁邊,兩個人手拉著手,笑眯眯地走來。村裡人見了都笑,那年月可是見不到男女手拉著手的,我對他們說:

“二喜是城裡人,城裡人就是洋氣。”

鳳霞和二喜一來,家珍高興壞了;鳳霞在床沿上一坐,家珍拉住她的手摸個沒完,一遍遍說鳳霞長胖了,其實十來天工夫能長多少肉?我對二喜說:

“沒想到你們會來,一點準備都沒有。”

二喜嘿嘿地笑,他說他也不知道會來,是鳳霞拉著他,他糊里糊塗地跟來了。

鳳霞嫁出去沒過十天就回來,我們也不管什麼老規矩了,我是三天兩頭往城裡跑,說起來是家珍要我去的,我自己也想著要常去看看他們。我往城裡跑得這麼勤快,跟年輕時一樣了,只是去的地方不一樣。

去的時候,我就在自留地裡割上幾棵青菜,放在籃子裡提著,穿上家珍給我做的新布鞋。我割菜時鞋上沾了點泥,家珍就叫住我,要我把泥擦掉。我說:

“人都老了,還在乎什麼鞋上有泥。”

家珍說:“話可不能這麼說,人老了也是人,是人就得乾淨一些。”

這倒也是,家珍病了那麼多年,在床上下不了地,頭髮每天都還是梳得整整齊齊的。我穿得乾乾淨淨走出村口,村裡人見我提著青菜,就問:

“又去看鳳霞?”

我點點頭:“是啊。”

他們說:“你老這麼去,那偏頭女婿不趕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