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太滿了反而不妙,要懂得適當的留白才是高手。
童年的印象使這樣的男子成了我印象中落魄文人的標準像。後來很多年,我都以為畫中這個人就是杜牧,即使後來知道他是世家公子也一樣。其實京兆杜氏自魏晉以來就是名門世族。他祖父杜佑是中唐宰相,有名的史學家,所撰《通典》一書,開典章制度專史的先河。他自己也是少年才子,二十三歲即作傳世名篇《阿房宮賦》,應該是很得意的了。然而隨著祖父和父親的相繼去世,仕途開始變得坎坷不平。他一直做著小官,幾乎有十年,他是蹉跎在揚州,迷醉在二十四橋的青樓明月間了。
我總在想,如果沒有白居易的詞“江南好,最憶是杭州”,沒有蘇軾的詩“若把西湖比西子,淡妝濃抹兩相宜”,沒有歷代文人香詞豔賦的粉飾,杭州會不會如此地芳名遐邇。
揚州也是一樣。當年隋煬帝為了觀瓊花,開鑿了一條大運河,揚州的繁華旖旎隨著瓊花的芬芳傳遍天下,從此後是“腰纏十萬貫、騎鶴下揚州”的銷金窟,是“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明月在揚州”的錦繡地,是“人生只合揚州死,禪智山光好墓田”的溫柔鄉。
可是,若沒有杜牧的詩魂相許,縱然揚州是千古名城,她還會不會如此情致婉轉,纏綿得剛烈。霍霍地立在浩淼的水煙裡,千年仍有自己的風骨。
杜郎,我和那些揚州的女子一樣,喚杜牧為“杜郎”。杜郎的揚州既有“春風十里揚州路,捲上珠簾總不如”的綺麗多情,也有“二十四橋明月夜,玉人何處教吹簫”的惆悵傷惋。
寫揚州的月夜,再沒有人寫過他。千載,有多少人從他這裡偷了意去,數不清。“二十四橋仍在,波心蕩、冷月無聲。念橋邊紅藥,年年知為誰生。”姜夔直接將他的詩寫進了詞裡,怪不得王國維批姜夔寫的隔,又說:“古今詞人格調之高,無如白石,惜不於意境上用力,故無言外之味,弦外之響。終落第二手。”評的實在到位真切。
總覺得揚州,是杜牧之一個人的揚州,即使詩仙李白寫了“煙花三月下揚州”這樣氤氳嫵媚的句子也一樣敵不過。
和人一樣痴心,有時候,一個城,也只愛一個人。
“十里揚州,三生杜牧,前事休說。”杜郎與揚州,是一場命中註定的糾纏,需要用一
個城市來祭奠的離傷。
想起他寫在揚州的《遣懷》——
落魄江湖載酒行,楚腰纖細掌中輕。
十年一覺揚州夢,蠃得青樓薄倖名。
這彷彿是天已曉白,他的酒已經醒了,要告別時說的話。《遣懷》應該是在牛僧孺的感召下寫出的自嘲之作。可是怪得了他嗎?牛李黨爭,他陷在其中掙扎反覆,朋黨相爭的尷尬,比青樓風月更甚,政治消磨了一個昂然的青年。
十年一夢,他覺得是醒了,然而那魂卻遺落在彼處。還不如遺落在彼處,風月尚可容身,政治已經沒有容身之所了。
“落魄江湖載酒行,楚腰纖細掌中輕”,他總是落魄了,帶著潦草的瀟灑。男人之間已經沒有相處的餘地,或許女人的溫柔鄉還可暫居,卻也是暫居而已。這個人,是與柳永不同的,柳永墮便墮了,落便落了,能夠自得其樂。“誠然風物憶繁華,非是秦淮舊酒家,詞客多情應落淚,心中有妓奈何他?”從馮夢龍的“三言”中的《眾名妓春風吊柳七》可以看得出,是柳永影響了文化沉澱極深的秦樓楚館,而妓女們則激發了一個詞人的靈感,飽滿了他的藝術生命。
杜牧則不同,即使是沉迷風月的時候,他的心底也是清醒矛盾的。少年時代的際遇使他頗具大家風流浪子的瀟灑;儒家思想的薰陶,讓他始終抱著濟世安民之志,然而仕途的不順,卻讓他在現實中不斷承受煎熬,在放與不放中踟躇著。所以他會嘆:“十年一覺揚州夢,蠃得青樓薄倖名。”你看,“贏得”兩字間的隱隱不屑,“薄倖名”後藏住的自嘲後悔之心,不是不難感覺到麼?
不過他畢竟是討人喜歡的男人,當他沉溺其間的時候,也有深情如許。大和九年,他要離開揚州赴長安任監察御史的某個臨別之夜,面對著相愛的女子,他寫了《贈別二首》——
娉娉嫋嫋十三餘,豆蔻梢頭二月初。
春風十里揚州路,捲上珠簾總不如。
——其一
多情卻似總無情,唯覺樽前笑不成。
蠟燭有心還惜別,替人垂淚到天明。
——其二
她是十三歲的小女孩,娉娉嫋嫋豆蔻芳華的少女。不要以為杜牧有“戀童癖”,中國人的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