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益《夜上受降城聞笛》
這首詩是李益邊塞詩的代表作,氣勢雄渾,蒼勁幽遠。我覺得氣勢意境都不像經歷過“安史之亂”的離亂,反而很有盛唐恢宏之色,可以和王昌齡的邊塞詩比肩。
李益生長的隴西,曾是漢唐歷年的征戰之地。當年西漢名將霍去病就曾在那裡馳騁拼殺,因而留下了很多戰爭遺蹟。其中最著名的要算“受降城”,它是漢將軍霍去病在河西走廊接受匈奴投降的遺址。李益幼年時就經常在這些戰爭遺蹟上憑弔那些曾叱吒疆場的英雄,長大後又曾親身經歷“安史之亂”。 他有才情,又有豐富的經歷和廣博的見聞,是得天獨厚的才子。如果他不是遇上霍小玉的話,也許他的人生會有另一種軒敞明亮。
那是在唐大曆年間。那一年,霍小玉初初長成一個明豔無倫的少女,承母親的舊技,做歌舞姬待客。清麗可人的她恰似一夜芙蕖迎風涉水而來,豔名動長安。而李益赴長安參加會試,中進士及第,少年登科,更是春風得意。他的詩每每是墨跡未乾,長安的教坊樂工就千方百計地求來,譜上曲子讓歌姬吟唱。長安無數豪門貴族請畫工將他所寫的《徵人歌》、《早行將》等詩,繪在屏幃上,視為珍品。大曆年間的長安城,無人不知李益李十郎的詩名。
《唐宋傳奇集·霍小玉傳》裡說他:“生門族清華,少有才思,麗詞嘉句,時謂無雙。”要知道知李益在筆記小說中形象並不好,和絕色佳人霍小玉的這段生死畸戀,幾乎使他的詩名喪盡。很多人只記得他是那“才子佳人”故事裡始亂終棄的負心人,因此小說裡對他這樣的評價應該算是比較真實可信的。
日漸地,霍小玉也聽聞了他的才名。她在飲宴間時常會唱到他的詩詞,李益的《江南曲》聽她唱來,格外悠然婉轉。
每每當霍小玉慢轉明眸,輕舒玉腕,按弦調歌,唱“嫁得瞿塘賈,朝朝誤妾期;早知潮有信,嫁給弄潮兒”時,她神色幽怨,就好似蘭花瓣落玉露,一詠三嘆,如大珠小珠落玉盤。與她同席的人不免難過憂傷,卻更被小玉的清新雅飭所襲倒,流連忘返。從一開始霍小玉和李益之間就有一種明明暗暗的牽扯,生生死死糾纏不休。久了,大家都知道長安名妓霍小玉唱李十郎的詩詞是盡得其中三昧;再後來,連母親也看出她對這個李益有些意意思思。
霍小玉能體會到李益詩中怨婦那種無可奈何的孤寂心情,是因為她心裡始終搖晃著的悲涼,她本身也是這樣無可奈何的一個人。父親是唐玄宗時代的武將霍王爺,母親鄭淨持原是霍王府中的一名侍姬。在她身懷六甲的時候, “安史之亂”起,霍王爺在禦敵時戰死,王府中人作鳥雀哄散。鄭淨持帶著尚在襁褓中的霍小玉流落民間。長大後,困於生計,霍小玉做了賣笑陪歡的歌舞姬。
有時候她或許會想,如果沒有“安史之亂”的話,自己會有怎樣的人生?然而人生是沒有那麼多回寰的餘地的,開始了就不能回頭。如果知道結果,母親鄭氏是不會請求街坊十一娘引著李益來見霍小玉的。
結果他們見了面。和所有花好月圓的故事的開始一樣,他們一見鍾情情投意合情意綿綿難捨難分。才子生在這世上本來就是要配佳人的,就好像天上浮雲,水裡游魚,是天造地設的一場安排。
不久朝廷派李益外任為官。李益打算先回隴西故鄉祭祖探親,來年走馬上任,一切安排停當之後,再派人前來迎接霍小玉完婚。
她疑心忡忡,半是驚喜半是憂,說起來,好像還是憂多一點。她霍小玉閱歷過無數男人,男人如風箏,好放不好收這點警覺還是有的。李益為了安撫她,取過筆墨把婚約寫在一方素綾上:“明春三月,迎取佳人,鄭縣團聚,永不分離。”
我覺得,李益對霍小玉也是真心的。他寫婚約時是真心要娶她,沒有負心的意思。只是做人往往都輸在太天真,以為說出的話,寫下的約就成了不可動搖、堅如金石的東西;我們都太一廂情願,忘了人事無常,要留有一線餘地。他和她這邊山盟海誓,那邊父母忙著和人家海誓山盟,幫他跟豪門盧氏之女定下了親事。
盧姓、韋姓、裴姓,一直都是唐朝很有權勢的豪門世家。李益可能看到盧家有權有勢,盧家女溫柔賢良,心裡也活動了,就和盧氏結為夫妻。
於是整整一年過去了,霍小玉的擔憂終於變成了現實。任她望穿秋水,仍然不見李益的蹤影。霍小玉氣得精神恍惚,病倒於床。寫到這裡,大約人都會以為霍小玉會痴情重病而死。這是沒錯的,然而霍小玉要僅僅是這樣千篇一律的柔弱,我想也不用在這兒細細地描摹細節了。大不了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