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背手悠然前行的楊士奇一下子停住了腳步,站了好一會兒方才回過頭看著張越,神情是非同一般地凝重:“這事情你還告訴了誰?”
“只有世節。”張越說著又補充了一句,“岳父大人昨天晚上在內閣直房當值,所以我還沒來得及告訴他,只對世節提了提。楊閣老,此前有都察院幾位御史的上書觸怒皇上,如今若是這樁事情再為人所用,恐怕都察院又得經歷一場軒然大波。顧都憲畢竟是您舉薦的,此事還望您多加留心。”
楊士奇卻沒有立刻答話,而是深深嘆了一口氣:“顧禮卿上任之後,便一口氣罷黜了二十餘名御史,不少謫到了遼東,他雖大刀闊斧,卻未免被人諷為剛愎自用,那些他選任上來的御史偏還不體恤他,鬧出了前幾天那麼大一場,若是此事再宣揚開來,他在都察院如何立足?皇上這些天的氣性越來越大,戴綸林長懋的事竟是乾綱獨斷……如今這紛亂要是再持續下去,那是得出大事的!”
見楊士奇目光炯炯地看著自己,張越便坦然說道:“我也慮著這一點,所以有幾句話,我不得不提。”
第十六卷 挽狂瀾 第045章 制無可制
因是趁著衙門午休的功夫出來。因此張越在楊家並沒有盤桓多久就和萬世節一同告辭離開。經過玉河中橋之後,他還特意從那個小飯館門前過,見一邊絡繹不絕都是皂隸書吏,另一邊則是有好幾個雜役夥計忙著裝盒子往衙門送飯,不禁好笑地看了萬世節一眼。
“虧你想得出來!”
“別人只盯著那一注注的橫財,我卻耐煩賺這些小錢。別看生意不大,五城兵馬司和順天府都得打點好了,沒一點官面路子還不行。而那些有官面路子的,又有幾個看得上這種小錢?勳貴都是又有地又有鋪子,文官卻都矜持,正好便宜了我和楊稷。對了,你讓他幹那種事,膽子也太大了!”
膽大?自從做官以來,我就沒有膽小的時候!官員們瞧不起這些不起眼的小角色,但這些胥吏卻是什麼事都幹得出來的!
張越在心裡苦笑了一聲,隨即便漫不經心矇混了過去。騎馬過了玉河中橋,到了東江米巷的太醫院時,他就看到一行人匆匆忙忙地從另一頭過來。那邊一行人見兩人都是尋常布衣打扮,也沒細細打量,自是也不減馬速,直接疾馳了過來。張越眼看這些人拐進巷子。擦身而過時卻認出了其中領頭的那個中官似乎是乾清宮的,於是不禁勒馬看了看,見他們直接越過太醫院,進了後頭的欽天監,他不禁和萬世節對視了一眼。
“最近似乎不曾有什麼要緊的天象和星象吧?”
“沒錯,南京的地震似乎也少了。”
兩人沉吟了片刻,便繼續前行。走著走著,張越心裡不知不覺冒出了一個念頭——莫非是為了卜算黃道吉日?帶著這個念頭,他一下子想到了朱瞻基那一天在御史們嚷嚷出正名分三個字時的暴怒。可以想見,這位天子見慣了祖父的強勢,哪怕表面上露出的是溫和性子,但是實質上絕不會容許百官違逆,這恐怕是要準備冊立太子了。
兵部衙門靠近東長安街,五軍都督府則是緊挨著西長安街,因此要辦事極其方便,莫說騎馬,就是走路也不過一盞茶功夫。每日裡吏部有眾多文官等著辦理關領上任,兵部卻有更多的武官等著候缺補缺,所以一條狹窄的巷子常常是人來人往,大門口的院子裡更是從來沒有少站過人。張越一進門,就看到了滿院子身著虎豹和熊羆補子官服的武官,足有一二十人。
勳貴武將最受任用信賴的永樂朝已經過去了,從前四五品的武官也能憑藉祖上的功勳在這裡擺擺譜,但如今的兵部權威日重,縱使是官階三品的武官,不得通傳宣召也只能規規矩矩地在院子裡等候,彼此之間最多小聲交談幾句。張越隨眼一掃。正預備先回房去,就聽見有人叫了一聲張大人,他就抬眼一瞧,卻發現發聲的那人自己不認識,但那人身邊不遠處赫然站著王瑜,還有大姐夫孟俊。
儘管都是姻親,但當著滿院子武官的面,張越也只能衝兩人頷首微笑,隨即就往裡頭走去。兵部四司的司官辦事在二門,而三位堂官辦事則在三門以內,他才一進三門,就有一個書吏迎了上來,磕頭過後就說道:“張大人,尚書大人正在和馮侍郎商量遼東軍務,說是外頭那些武官煩您斟酌,需要見的就見,不需要的讓他們在武選司辦妥了事情就回去。”
“知道了。”
張越點點頭進了房,立刻就有人捧著一大疊卷宗過來。張越也不耐煩一份份翻,只聽那書吏一個個官職名字念下來。待聽到王瑜的官職,他忍不住心頭一驚。在他離京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