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醒得炯炯的,他惟恐刺激了她,因而也不敢當面問。良久,史權又診了另一隻手,須臾便放下站起身來,將那診脈的小枕收進了醫箱中,自有隨侍的童兒幫忙拿著。
一到外間,張越便立刻追問道:“史大人,她的情形怎樣?”
“她以前可是身體康健幾乎從不生病?可是心思重極其驚醒?可是很少倦怠一直勤勤懇懇?可是在飲食上頭頗為節制,一日三餐極其有限?”
幾個問題問下來,見張越連連點頭,史權便嘆了一口氣:“這就是了,節食固然是惜福養身之道,勤勉固然也是好的,但年紀輕輕過猶不及,虧她一直硬撐到了現在。與其說她是靠著自小打的好底子,還不如說她是心裡有一股念頭撐著,雖說我不知道是什麼,但恕我說一句實話,若不是有牽掛,別說是一場小傷寒,只怕是一丁點小咳嗽也得要了她的命。”
先頭那明大夫的診治已經讓張越心驚肉跳,此時史權這番解說更是直截了當,他幾乎是感到一股寒氣油然而生。他怎麼能想到,一向看上去身體好的琥珀竟然是這般光景?遙想平日裡相處的點點滴滴,他不禁悲從心來。
“那她的病還可治麼?”
斜睨了張越一眼,史權哪裡看不出來他是真正的關切,心中頗有些納罕。自來富貴家公子喜愛身邊侍兒也是有的,只他覺得張越不是那種紈絝好色的,倒沒想到居然會因為一個丫頭而這般光景。不過他看著琥珀彷彿仍是完璧,便誤以為張越是真心待下,驚異過後亦有讚許。
“幸虧你送來得早,先頭那位大夫倒還有些手段,總算是不曾耽誤了。原本這病還有三分可治,若是她生志極堅,那三分之上還能加上三分,倘若熬過這一冬能有所好轉,那到時候便有九分。徐徐調養個一年半載,她還年輕,日後再好生將養著,還是能去根的。”
儘管史權左一個三分右一個三分,但終究說出了可治兩個字,張越總算是出了一口大氣。待那藥方子寫成,他連忙招了一個長隨來,命他即刻去藥房抓藥煎藥。情知此時天色已晚,他又吩咐人去定下客棧中這一層的所有屋子供隨從人等歇宿。
史權一心等著張越來詢問先前的事,卻不料只瞧見對方忙前忙後,時而找長隨吩咐事情,時而和彭十三低頭商議,甚至連為琥珀煎藥的事情都不放心要過去看一眼,愣是不曾問他隻言片語。到最後,他在房裡來來回回踱了小半個時辰,也顧不得自己老大一把年紀還不如人家一個少年沉得住氣。終究還是派了僮兒去將張越請了過來,這一談就到了深夜。
這一夜,趕來趕去勞累了一天的家丁長隨和那張謙調撥的二十名衛士都是倒頭就睡。然而,服下了藥的琥珀沒睡好,守著琥珀的秋痕沒睡好,妙手回春的史權沒睡好,等著外頭訊息的彭十三沒睡好,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張越更是沒睡好。
等到天明起身洗漱的時候,對著銅鏡一瞧,張越就看到自己的眼睛裡頭佈滿了血絲。用昨夜盆裡餘下的那冰冷刺骨的水擦了好幾遍臉,他方才有了精神。就當他預備出去潑了殘水時,只聽那門輕輕被人敲了兩下,不多時嘎吱一聲被人推開,緊跟著便是彭十三走了進來。
“公子怎的不叫秋痕姑娘服侍?”彭十三詫異地問了一句,因見張越擺手,也就不再糾纏這種婆婆媽媽的問題,於是低聲道,“剛剛接到京城的訊息,吏部緊急發了文書,青州府又有一名同知兩個通判丟了烏紗帽。反倒是那位先前降職滁州知州的知府大人早早上了一份言辭懇切的請罪折,故而安然無恙。山東布政司那一頭杜大人受了申飭,右布政使張海也沒能倖免,參政參議往下貶謫降職更不在少數,青州府衙上下如今只剩下了一個同知……”
張越聽著沒一條好訊息,頓時更加心煩意亂,遂問道:“是不是北京知道了漢王是真的遇刺?”
“先頭本就是當作漢王遇刺辦的,不過是皇上心思不明,處分輕了一些。”彭十三固然看到過永樂皇帝朱棣的武功蓋世,但也同樣經歷過那數場驚心動魄的屠殺,此時便是心有餘悸,“公子這一趟接下的還真是貨真價實的燙手山芋,這事情千頭萬緒,怎麼查?”
“無論皇上還是漢王,抑或是張公公,要的都未必是真相,而是交待。”張越苦笑一聲,隨手把那手巾丟進了盆子裡,“若是要真相,殺了我也未必能行,但若是交待,我卻不得不勉強一試。否則漢王鬧騰起來,別說整個青州府,只怕就是山東通省官員也要齊齊落馬,我就能獨善其身?這是皇上的交待,我能推辭?”
“若漢王真的是遇刺,那會不會是白蓮教那些泥腿子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