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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部分

寫下容器的紙條,奪人性命的容器。醫院,疾病,戰爭,一座城市,車輛,忌妒,仇恨,阿蠻不知道其他人的紙條上寫了什麼。他的紙上是座大樓。開始時他依據人間的善惡選擇死者,窮兇極惡的人被超低的租金吸引,然後在這裡為生命畫下終點。但是隻殺壞人是不夠的,是人就有死的那一天。況且住得久了,總有些什麼發生了改變,或是說,他的非黑即白的想法發生了改變。

“因為什麼發生了改變?”辛妙插嘴問道。

“也許是愛上了什麼人,也許他發現用人類的準則挑選該死的人本來就是莫大的諷刺吧。”陸子格自己其實都沒有想清楚,“打個比方來說,如果阿蠻要讓你爸爸死,你會允許麼?”

蟬聲都識趣地調低了音量。

她的小腿上還有皮帶的痕跡,只有不出門時才肯換下厚重的長褲。陸子格知道得一清二楚。

“我爸對我很好,他會攢錢給我買書看!”女孩古怪地顧左右而言他,臉卻被緊張這個放大鏡照得扭曲。 電子書 分享網站

5。 天地之心 邢燕(4)

張老太的眼淚仍然含混不清地流著。誰也顧不上低頭為她拭去。陸子格不敢多問,只好嘩啦嘩啦翻書。那些小小的鉛字在眼前飛舞,把人攪得心煩意亂。

大清早竟然有人在樓下大喊辛妙的名字。陸子格饒有興致地站在陽臺向下望。

兩顆毛茸茸的頭湊在一起。

“出去玩吧妙妙。”

“你能帶我遠走高飛嗎?”辛妙小大人般揚起稚氣的臉,熟稔地念著從哪裡學來的臺詞。

“我們一起讀初中,高中,大學,畢業後就能在一起了。”白淨的小男生也像男主角附體,讓趴在五樓陽臺上的陸子格忍俊不禁。

姑娘嘟起嘴,不滿地撩起袖子,“還要十年?那時候我一定都死了。”

條條手指寬的紅印像蜿蜒的公路,毫無章法地糾纏在一起,觸目驚心。它們可能正湊成複雜的迷宮,約好在心臟處匯合。

小男孩被嚇得不輕,以為遇到了傳說中的神經病。他連連退後好幾步,轉身就走,連藉口都懶得說一個。

辛妙叉腰世故地笑起來,像是入戲頗深的演員。卻冷不防被神出鬼沒出現在背後的父親抓住衣領。

他彎下腰像要耐心對女兒解釋什麼,下一步卻熟練地,丟垃圾一樣把辛妙甩到一邊。女孩猝不及防地癱倒,像只空蕩蕩了無生氣的面袋。

樓下只有他們父女。一切靜悄悄地發生著,靜到陸子格自己都要消失不見。

看著看著,腿疼竟然在白天偷襲了陸子格。視線變得模糊,他忍不住呻吟起來。腳下地動山搖,他是瀕臨倒塌的積木山。急忙彎腰退回到床邊,陸子格來不及多想就重重摔下去。

幻覺裡他小小一隻的表妹被親媽扒光衣服站在雜貨鋪裡,手裡攥著偷來的幾顆糖果。糖紙的顏色真亮啊,點亮了逼仄的小屋裡所有的光。他的妹妹咬著牙,抖成了一根冰棒。陸子格無助地站在門口,看她迅速長大蛻掉蒼白瘦小的皮囊,在被父母幾次逼婚後跳入暴雨夜湍急的大江。

有人賣命地擰著他的浸滿生命力的毛巾,企圖把它絞乾。

有人賣命地催促著辛妙的父親,點燃他對女兒莫名或是不正當的怒火,企圖燒掉他們父女。

想著想著憤恨衝破陸子格的雙眼,讓他失明又能看穿所有。想著想著力量時隔三年又充盈在他體內,彷彿光芒籠罩全身。那種有了目標的奔跑讓他激動得牙齒打顫,連腿疼都無法動搖分毫。

拔掉針給張老太擦擦嘴角的口水,陸子格忽然好奇老太太裹得嚴嚴實實的被子下會不會是奇形怪狀的器械或者乾脆是一具陰森的骷髏。外面烏雲密佈,一道閃電後是轟鳴的雷聲,他打個哆嗦趕緊走出去帶上房門。

在黑漆漆的樓道里迎面遇到沉默的辛氏父女。父親照常牽起嘴角衝他禮貌地笑了一下,彷彿兩天前的惡行無人知曉。女孩抬頭看他一眼旋即挪開視線,把他判定為陌生的路人。把溫暖堆在眼角的陸子格覺得很受傷,理解性的受傷。以至於他下意識地伸腿絆倒女孩旁邊膚色白得像是在水裡泡了三天的陰沉男人。他不是面袋,倒是像哐啷作響的垃圾桶,姿勢詭異扭曲,滾到平臺上許久都不能動彈。

陸子格發誓那個瞬間他和辛妙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

他的腿還有用,還受大腦支配,還接受著由心臟泵出的鮮紅的血液。這個訊息足夠他吹著口哨面對晚上劇烈的疼痛。

連聲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