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顧的人做聲不得,以至隨後而至的詹必亮只需開口說明來意,那些人就會拿出備好的借款。詹必亮只需在本子上記個數,頗有些和尚化緣的味兒。
這些錢四哥是不會還的。正因不會還,所以施捨的人最多不過給一百元,少的多少?十元!不論怎樣,四哥手中開始有錢用了,生活條件改善了。詹必亮也暗中截留下一千五百元,晚上一點鐘的時候,他來到了龍家寨。
龍家寨的房屋很分散。晚上站在高處看,那些房子東一叢西一叢的,像摔爛的瓦罐。而且每家的房前屋後都有一個菜園,園牆上的雜樹雜草密密麻麻,森黑可怖。
詹必亮藉著樹影潛近妹妹的房屋,剛一踏上正道,一輛摩托車倏的擦身而過。車主顯然沒有看清他,但他看清了那輛熟悉的摩托車。
她來這兒幹什麼?
詹必亮狐疑的凝望著那快速隱去的尾燈,直到它隱入樹叢之中,方才回過頭來.
妹妹家的大門半開半掩,看樣子一家人都還沒睡.屋中燈光昏暗,老少六個人捉對兒爭吵.焦點在於是不是該公然照顧舅伯.突聽惠惠尖利的嚷到:你們膽小鬼!她從桌上抱起一個大瓷碗,邊哽咽著往門外走邊嚷道:這是我留下來的肉,我去送給舅伯吃!葵仔護住他妹妹說:還有我留的,我跟你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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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必亮急隱身到燈影裡,看惠惠在邁過門檻時,一個踉蹌,詹必亮疾撲過去,撲通一聲跪在他外甥面前扶住她,惠惠先是嚇了一跳,繼之一聲歡呼:舅伯!隨之哇呀一聲哭叫著撲進舅伯的懷裡.
詹必亮拿掉她捧著的瓷碗,遞給走過來的妹妹:給爺爺吃吧.他摟住兩個外甥,進到房裡,先看望了躺在病榻上的妹夫.威兒在伺候他爸爸吃藥.
詹必亮拿出那一千五百塊錢,放在桌上:我本來打算鼓動你買一部手套機,看你也沒閒時間搞副業,而且他爸爸治病要緊。
妹妹拿起那疊錢,在手中掂了掂,塞進他衣袋,說:蜻蜓湖的易姑娘到學校給三個伢交了學費,又給了我三萬塊錢養家。她專注的看著哥哥的眼神,想弄明白這到底怎麼回事。
詹必亮安詳的看她一眼,問葵仔:你們輟學了?葵仔說:我們三個,都沒交學費,老師不要我們上學。我們兩個禮拜沒上學了。威兒端一杯茶過來說:明天可以上學了。今天上午,易阿姨到學校給我們交了學費。惠惠恨恨的說:別叫易阿姨,她是壞蛋。她要我們都不跟舅伯說話!
詹必亮說:聽話。心中卻在想,這個易珊怎麼連這事也打聽到了?
威兒拉了一下他的衣袖,扯他到暗處,悄聲說:給點好東西你。他攤開手掌,手掌上有十來支菸,煙管皺巴巴的,還有油漬。想必是他家平時招待客人時,他特意收集起來的。詹必亮感動的抱住他。威兒把一支菸放到他唇上,給他點了火。詹必亮把餘下的幾支煙用一張紙包好,放進衣袋,威兒摸著他的胡茬說:老師說吸菸有害健康。你煙癮大,以後有錢了,要少買菸。
詹必亮撫摸著三個孩子的頭,對妹妹說:易姑娘估量我能還得起,她才給你這麼多錢。你該怎麼花就怎麼花,別讓四哥知道就行。
詹必亮周身湧動著一股慾望,他以數月來從不曾有過的虎步逼近了龍吟山莊大院。
大院的鐵門高達兩米五,槍尖似的護頂有如一排列對的武士。門上一把拳頭大的鐵鎖,裡面臥著一頭兇猛的狼犬。這個時候不可能有人來開門,翻門而過必將遭到狼狗的襲擊。
院牆是單牆,雖有支柱撐著,因年久失修,且基礎薄弱,建築質量太差,幾十米的一段牆體已有無數道兩指寬的裂縫,詹必亮相信他的蠻力能撞倒。他倏然止步,心說:龍莊主用得著我,我也不必魯莽。他步向院門,撿一塊石頭砸向守門犬。守門犬狂暴的怒號起來。家宅樓上,同時亮起了兩盞燈。一盞燈藏在窗簾背後,窗簾被撩起一角,有女人的長髮飄拂了一下,窗燈隨之熄滅。另一個燈光亮自龍媳婦的視窗。片刻之後,龍媳婦步下樓來,一手壓住掩懷衣襟,一手前後擺動,一串鑰匙被搖得丁丁當當亂響。
她止住狗犬,開了鎖,朝詹必亮獻個媚笑,靠在鐵欄上不動,詹必亮裝作很魯莽的猛一下推開鐵門。龍媳婦持身不住,往前一栽,急以手摳住詹必亮腰肢,罵道:冒失鬼!詹必亮回望一望,必說:這女人沒必要這麼急慌急忙的跑來開門吧?
龍媳婦攀住詹必亮肩頭,咪咪笑道:你真有本事,幫老頭子借了那麼多錢!詹必亮心中一聲冷笑,又聽龍媳婦說:老頭子有錢也不能養家。眨眨媚眼,等著詹必亮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