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走路的速度快不了多少。天氣也變得更加涼了。
“我擔心你會受涼的,你的胳膊和肩膀上什麼也沒有,”他說。“向我靠緊些吧,這樣雨水也許就不會淋得太厲害了。要是我沒有感到這場雨水也許對我有些好處,我就要感到更難受了。”
她悄悄地向他靠得近了些,他就把兩大塊用來為牛奶罐遮太陽的帆布拉過來,把他們遮蓋起來。苔絲兩手拉住帆布,不讓帆布從她和他身上滑下去,因為克萊爾雙手空不出來。
“我們現在都好啦。啊——還是不行!有些雨水流進我的脖子了,流進你脖子裡的雨水一定更多了。這樣好多了。你的雙臂就像被雨水打溼的大理石,苔絲。在帆布上擦擦吧。現在好啦,只要你坐著不動,你就淋不到雨水了。好了,親愛的——關於我提出的問題——那個長期拖而不決的問題現在怎麼樣啊?”
過了一會兒,他聽到的唯一回答只是馬蹄踏在佈滿雨水的道路上的叭嗒聲,以及他們身後牛奶罐裡牛奶的晃盪聲,
“你還記得你說的話吧?”
“記得,”她回答說。
“在我們回家前你得回答我,記住啊。”
“好吧。”
後來他就不再說什麼了。他們繼續往前走著,一座查理王時代莊園的殘餘部分顯露在夜色裡,他們把車從旁邊趕了過去,不久就把它拋在後面了。
“這座莊園,”為了讓她高興,他說,“是一個很有意味的古蹟了——屬於古代諾曼家族府邸中的一個,這個家族從前在這個郡很有影響,名字叫德貝維爾。我每次從他們的住宅經過,我就不由得想起他們來。一個顯赫的家族滅絕了,即使它是一個顯赫的兇狠霸道的封建家族,也是有些叫人傷感的。”
“是的,”苔絲說。
他們在蒼茫的夜色中慢慢地向一個地點走去,就在那個地點的附近,有一點兒微弱的亮光照明著;白天,那個地方不時在深綠色的背景裡冒出一道白色的蒸氣,說明那個地方是這個幽僻的世界同現代生活相聯絡的一個斷斷續續的聯接點。在一天裡,現代生活有三四次把它的蒸氣觸角伸展到這個地方,同本地的生活發生接觸,然後又很快縮回它的觸角,彷彿它同它接觸的生活格格不入似的。
他們走到了那道微弱光線的地方,原來光線是從一個小火車站裡一盞冒煙的油燈中發出來的,和天上的星星比起來,它真是小得可憐,可是它對泰波塞斯的奶牛場和人類來說,雖然同天上的星星相比是那樣寒酸,但是它要比天上的星星重要得多。車上的牛奶罐在雨中被卸了下來,苔絲在附近一棵冬青樹下找了一個避雨的地方。
接著傳來了火車開來的噝噝聲,火車幾乎是悄悄地在溼漉漉的鐵軌上滑動的,牛奶也被一罐一罐地搬進了火車的車廂裡。火車頭上的燈光閃了一下,照出了苔絲·德北菲爾德的身影,她正一動也不動地站在一棵大冬青樹下。同蒸汽機的曲柄和輪子相比,沒有什麼比這個不通世故的姑娘更叫人感到異樣的了,她光著胳膊,臉和頭髮溼淋淋的,像一隻暫時蹲著不動的老實的豹子一樣,身上穿的印花布裙子說不出是什麼時代的款式,棉布帽子也耷拉在額頭上。
她上了車,坐在情人的旁邊,她熱烈的天性有時表現得既沉默又溫順;他們又用車上的帆布把自己的頭和耳朵包裹起來,轉身在已經變得很深沉的夜色中往回走了。苔絲是一個十分敏感的人,所以她剛才和物質文明的漩渦接觸了幾分鐘,這種接觸就留在她的思想裡了。
“明天早晨倫敦人在吃早飯的時候就可以喝這些牛奶了,是不是?”她問。“他們都是我們從來沒有見過的陌生人,是不是?”
“不錯——我想他們明天就可以喝這些牛奶了。不過他們喝的和我們送的牛奶有些不同。他們喝的牛奶的含量被降低了,免得他們被喝醉了。”
“他們都是高貴的紳士、貴婦、外國大使、千夫長①、太太小姐、還有孩子,他們都從來沒有看見過一頭奶牛,是不是?”
①千夫長(centurions),古代羅馬下級軍官的官銜,苔絲的時代沒有這種人,表明苔絲對農村以外的知識所知不多。下文克萊爾也提千夫長,是對苔絲的一種調笑。
“哦,是的;也許是的;尤其是千夫長。”
“他們對我們是什麼人也不知道的啦?也不知道牛奶是從哪兒來的啦?他們也想不到我們走了好遠的路,今天夜裡冒雨穿過荒野把牛奶送到車站,好讓他們明天早晨喝上牛奶,是不是?”
“我們並不是完全為了這些寶貴的倫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