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即使它的起因是由於感情的衝動,那大概也是以純粹的理性為基礎的了;所以他的主意到目前還是值得相信的。他就是這樣在灰色的晨光裡看待他同苔絲分離的決心;它不是熾烈和憤怒的本能,而是經過感情烈火的炙烤燒灼,已經變得沒有感情了;它只剩下了骨骼;只不過是一具骷髏,但是又分明存在著。克萊爾不再猶豫了。
在吃早飯和收拾剩下的幾件東西的時候,他表現得很疲倦,這明顯是昨天勞累的結果,這使得苔絲都差不多要把昨天發生的事告訴他了;但是再一想,他要是知道了他在本能上表現出了他的理智不會承認的對她的愛,知道了他在理性睡著了的時候他的尊嚴遭到了損害,他一定會生氣,會痛苦,會認為自己精神錯亂;於是她就沒有開口。這太像一個人喝醉了酒做了一些古怪事清醒後遭到嘲笑一樣。
苔絲忽然想到,安琪爾也許對昨天晚上溫情的古怪行為還有一些模糊的記憶,因此她更不願意提到這件事,免得讓他以為她會利用這種情意的機會,重新要求他不要離開她。
他已經寫信從最近的鎮上預訂了一部馬車,早飯後不久馬車就到了。她從馬車看出他們的分離已經開始了——至少是暫時的分離,因為昨天晚上發生的事又讓她生出來將來可能和他一起生活的希望。行李裝到了車頂上,趕車的車伕就把他們載走了,磨坊主和伺候他們的那個女人看見他們突然離去,都感到很驚奇,克萊爾就說他發現磨坊太古老,不是他希望研究的那種現代的磨坊,他的這種說法,就其本身而論也沒有什麼不對。除此而外,他們離開的時候,一點兒也沒有什麼破綻,不會讓他們看出來他們婚姻的不幸,或者不是一起去看望親友。
他們趕車的路線要從奶牛場附近經過,就在幾天以前,他們兩個人就是帶著莊嚴的喜悅從那兒離開的。由於克萊爾希望借這次機會去和克里克先生把一些事情處理一下,苔絲也就不能不同時去拜訪克里克太太,不然會引起他們對他們幸福婚姻的懷疑。
為了使他們的拜訪不驚動太多的人,他們走到便門的旁邊就下了車,在那個便門那兒,有一條路從大路通向奶牛場,他們就並排著走去。那片柳樹林子已經修剪過了,從柳樹樹幹的頂上看去,可以望見克萊爾當初逼著苔絲答應做他妻子的地方;在左邊那個院落,就是她被安琪爾的琴聲吸引住的地方;在奶牛的牛欄後面更遠的地方,是他們第一次擁抱的那塊草地。夏季的金色圖畫現在變成了灰色,肥沃的土壤變得泥濘了,河水也變得清冷了。
奶牛場老闆隔著院子看見了他們,急忙迎上前去,對這一對新婚夫婦的再次來臨做出一臉友好的滑稽樣子,在泰波塞斯和附近一帶這樣對待他們才是合適的。接著克里克太太也從屋裡迎了出來,還有他們過去幾個同伴也出來歡迎他們,不過瑪麗安和萊蒂似乎不在那兒。
苔絲對於他們巧妙的打趣,友好的戲言,都勇敢地接著了,可是這一切對她的影響卻完全同他們以為的相反。在這一對夫妻之間有一種默契,要對他們破裂的關係保持沉默,儘量表現得像普通的夫婦一樣。後來,苔絲又不得不聽了一遍有關瑪麗安和萊蒂故事的細節,雖然她當時一點兒也不想聽他們說這件事。萊蒂已經回到了父親家裡,瑪麗安則到另外的地方找工作去了。他們都擔心她不會有什麼好結果。
苔絲為了消除聽了這段故事後的悲傷,就走過去同她喜歡的那些奶牛告別,用手一頭一頭地撫摸它們。他們在告別的時候並排站在一起,就好像是靈肉合為一體的恩愛夫妻一樣,要是別人知道了他們的真實情況,一定會覺得他們的情形有些特別可憐。從他們的表面看,他們就像一棵樹上的兩根樹枝,他的胳膊和她的挨在一起,她的衣裾也摩擦著他的身體,並排站在一起面對奶牛場告別的人,奶牛場所有的人也面對著他們。他們在說話的時候總是把“我們”兩個字連在一起,實際上他們遠得就像地球的兩極。也許在他們的態度裡有一些不正常的僵硬和彆扭,也許在裝作和諧樣子的時候表現得有些笨拙,和年輕夫婦的自然羞澀有所不同,所以在他們走後克里克太太對她的丈夫說——
“苔絲眼睛的亮光有多麼不自然呀,他們站在那兒多像一對蠟人呀,說話時也忽忽悠悠的!你沒有看出來嗎?苔絲總是有點怪的,但現在完全不像一個嫁給有錢人的新娘呀。”
他們又重新上了車,駕著車往韋瑟伯利和鹿腳路走了,到了籬路酒店,克萊爾就把馬車和車伕打發走了。他們在酒店裡休息了一會兒,又換了一個不知道他們關係的車伕,趕車進入谷裡,繼續向苔絲的家裡走去。他們走到半路,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