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幕當成對自己的譴責;儘管如此,她還是無法從中擺脫出來。她是一個不能保護自己的人,不能違背所有這些對她不利的預兆。再想回到牧師住宅是不可能了。安棋爾的妻子差不多感到,她彷彿是一個被侮弄的東西,被那些在她看來極其高雅的牧師趕到了山上。她是在無意中受到傷害的,她的運氣也有些不好,她遇到的不是那個父親,而是他的兒子,父親儘管狹隘,但不似兒子們嚴厲刻薄,並且天性慈愛。她又想起了她的那些帶著泥土的靴子,這雙靴子無故受了一番嘲弄,她不僅可憐它們,而且她還感到,靴子主人的命運是多麼絕望啊。
“唉!”她自卑自憐地嘆氣說,“他們一點兒也不知道,為了把他為我買的這雙漂亮靴子省著穿,最粗糙的一段路是我穿著那雙舊靴子走的啊——不——他們是不會知道的!他們也不會想到,我穿的這件袍子的顏色還是他挑選的呢——不——他們哪裡會知道呢?即使他們知道,他們也不會放在心上的,因為他們並不太關心他呀,可憐的人啊!”
她接著又可憐起她心愛的人來,其實她所有的這些苦惱,都是由他判斷事物的傳統標準引起的;她在路上走著,卻不知道她一生中最大的不幸,就是因為她在最後的關鍵時刻,用她看見的兒子去判斷他們的父親,喪失了婦女的勇氣。她現在的情形,正好可以引起克萊爾先生和克萊爾太太的同情心。他們遇見特別的事情,就最容易引發他們的惻隱之心,而那些未曾陷入絕境的人,他們輕微的精神苦惱卻很難引起他們的關切和關注。他們在拯救稅吏和罪人的時候,實在不該忘記為文士和法利賽人的痛苦說幾句話①;他們這種見解狹隘的缺點,在這個時候倒應該運用到他們的兒媳身上,把她完全當成一個落難的人,向她表示他們的愛心。
①見《聖經·馬太福音》第九章、第二十一章;《聖經·馬可福音》第二章。
因此,她又開始沿著來路往回跋涉,她來的時候本來就沒有抱太大的希望,而只是深信在她的人生中又出現了一次危機。顯然,什麼危機也沒有發生;現在她只好再回到那塊飢餓的土地上的農場裡去謀生了,去等待她再次聚集勇氣面對牧師住宅的時候了,除此而外,她已經沒有什麼好做的了,在回家的路上,她確實對自己產生了足夠的興趣,掀開了臉上的面紗,彷彿是要讓世界看一看,她至少可以展示出梅茜·羌特展示不出來的容貌。但是她在掀開臉上的面紗的時候,又難過地搖了搖頭。“這不算什麼——這不算什麼!”她說。“誰還愛這副容貌呢,誰還看這副容貌呢。像我這樣一個被遺棄的人,還有誰在乎她的容貌啊!”
她在回去的路上,與其說是在毫目的地前進,不如說是在毫無目的地飄蕩。她沒有活力,沒有目的;只有一種傾向。她沿著漫長乏味的本維爾路走著,漸漸感到疲乏了,就靠在柵欄門上或是里程碑上歇一歇。她又走了七八英里的路,沿著一座又陡又長的小山走下去,山下有一個叫做艾維斯黑德的村莊,也可以說是小鎮,這時候她才走進一所屋子。就在這個小鎮裡,她早晨在這兒吃過早飯,心裡滿懷著希望。這座小屋在教堂的旁邊,差不多是村子盡頭的第一家,在這所屋子的主婦到食品間為苔絲拿牛奶的時候,她向街上看去,發現街上似乎空蕩蕩的。
“所有的人都作晚禱去了吧,是不是?”她說。
“不,親愛的,”那個年老的婦人說。“現在作晚禱還早了些;作晚禱的鐘聲現在還沒有敲響吶。人們都到麥倉那邊聽人講道去了。晨禱和晚禱之間,有一個衛理公會牧師在那兒講道——他們說他是一個傑出的、火熱的基督徒。可是,天啦,我是不去聽他講道的!在那邊教堂裡的定期講道對我已經夠多的了。”
苔絲不久走進了村子,她的腳步聲傳到兩邊房子的牆上再反射回來,彷彿這兒是一個死人的國度。靠近村子正中的地方,她的腳步的回聲摻雜了一些其它的聲音;她看見路邊不遠處有一個麥倉,就猜想那些聲音是講道人的聲音了。
在寂靜晴朗的天氣裡,講道人的聲音十分清楚,雖然苔絲還在麥倉的另一邊,但是不久她就能把他講的每一句話都聽清楚了。正如可以想象得到的那樣,那篇講演詞是極端唯信仰論那一類的;這在聖保羅的神學理論中已經得到闡述:只要信仰基督就可以釋罪。那位狂熱講道人的一成不變的理論,是用狂熱的情緒講出來的,講道的態度完全是一種慷慨激昂的態度,很明顯完全不懂得辯證的技巧。苔絲雖然沒有聽到開頭的講道,她也能從他不斷反覆的唸叨中聽出那一篇講道詞是什麼——
無知的加太人哪,耶穌基督釘死在十字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