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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部分

說。

苔絲這時候才注意到和老闆說話的那個人,由於他把頭緊緊地埋在奶牛的肚子上,苔絲看見的只是他身體的一部分。她也不明白,為什麼老闆和他說話也叫他“先生”。不過苔絲看不出一點兒道理來;他老是呆在母牛的下面,時間長得足夠擠三頭奶牛的奶,他時而嘴裡悄悄地發出一聲喘息,好像他堅持不下去了。

“擠得柔和點兒,先生;擠得柔和點兒,”奶牛場老闆說。“擠牛奶用的是巧勁兒,不是蠻力。”

“我也覺得是這樣,”那個人說,終於站起來伸伸胳膊。“不過,我想我還是把它擠完了,儘管我把手指頭都給擠疼了。”

直到這時候苔絲才看見他的全身。他系一條普通的白色圍裙,腿上打著奶牛場擠奶工人打的綁腿,靴子上沾滿了院子裡的爛草汙泥;不過所有這些裝束都是本地的裝束。在這種外表之下,看得出來他受過教育,性格內向,性情敏感,神情憂鬱和與眾不同。

但是苔絲暫時把他外表上的這些細節放到了一邊,因為他發現他是她以前見過的一個人。自從他們那次相遇之後,苔絲已經歷盡滄桑,因而一時竟記不起在那兒見過他;後來心裡一亮,她才想起來他就是那個曾在馬洛特村參加過他們村社舞會的過路人——就是那個她不知道從哪兒來的過路的陌生人,不是同她而是同另一個女孩子跳過舞,離開時又冷落她,上路同他的朋友們一起走了。

她回想起在她遭受了不幸以前發生的那件小事,對過去的回憶像潮水一樣湧了上來,使她暫時生髮出一陣憂鬱,害怕他認出她來,並設法發現她的經歷。不過她在他身上看不出他有記得的跡象,也就放心了。她還逐漸看見,自從他們第一次也是僅有的一次相遇以後,他那生動的臉變得更為深沉了,嘴上已經長出了年輕人有的漂亮鬍鬚了——下巴上的鬍鬚是淡淡的麥秸色,已經長到了兩邊的臉頰,逐漸變成了溫暖的褐色。他在麻布圍裙裡面穿一件深色天鵝絨夾克衫,配一條燈芯絨褲子,扎著皮綁腿,裡面穿一件漿洗過的白襯衫。要是他沒有穿那件擠牛奶的圍裙,沒有人能夠猜出他是誰。他完全可能是一個怪癖的地主,也完全可能是一個體面的農夫。從他給那頭母牛擠奶所費的時間上,苔絲立刻就看出來,他只不過是在奶牛場幹活的一個新手。

就在此時,許多擠牛奶的女工們已經開始互相談論起她這個新來的人,“她多麼漂亮呀!”這句話裡帶有幾分真正的慷慨,幾分真心的羨慕,儘管也帶有一半希望,但願聽話的人會對這句評價加以限制——嚴格說來,姑娘們也只能找到這句評價了,因為漂亮這個詞是不足以表現她們的眼睛所看到的苔絲的。大家擠完了當晚的牛奶,陸陸續續地走進屋內。老闆娘克里克太太因為自恃身分,不肯到外面親自擠牛奶,就在屋裡照料一些沉重的鍋盆和雜事;也因為女工們都穿印花布,所以在暖和天氣裡她還穿著一件悶熱的毛料衣服。

苔絲已經聽說,除她而外,只有兩三個擠牛奶的女工在奶牛場的屋子裡睡覺;大多數僱工都是回他們自己家裡睡。吃晚飯的時候,她沒有看見那個評論故事的擠牛奶的上等工人,也沒有問起過他,晚上剩餘的時間她都在寢室裡安排自己睡覺的地方。寢室是牛奶房上方的一個大房間,大約有三十英尺長;另外三個在奶牛場睡覺的女工的床鋪也在同一個寢室裡。她們都是年輕美貌的女孩子,只有一個比她年紀小,其他的都比她的年紀大些。到睡覺的時候苔絲已經筋疲力盡,一頭倒在床上立即睡著了。

不過,在和她毗鄰的一張床上睡覺的女孩子,不像苔絲那樣很快就能入睡,堅持要講講她剛剛加入進來的這戶人家的一些瑣事。女孩子的喃喃細語混合著沉沉的夜色,在半睡半醒的苔絲聽來,它們似乎是從黑暗中產生的,而且漂游在黑暗裡。“安琪爾·克萊爾先生——他是在這兒學擠牛奶的,會彈豎琴——從不對我們多說話。他是一個牧師的兒子,對自己的心思想得太多,因此不太注意女孩子們。他是奶牛場老闆的學徒——他在學習辦農場的各方面的技藝。他已在其它的地方學會了養羊,現在正學習養牛……哦,他的確是一個天生的紳士。他的父親是愛敏寺的牧師克萊爾先生——離這兒遠得很。”

“哦——我也聽說過他,”現在她的夥伴醒過來說。“他是一個十分熱心的牧師,是不是?”

“是的——他很熱心——他們說他是全威塞克斯最熱心的人——他們告訴我,他是低教派的最後一個了——因為這兒的牧師基本上都被稱作高教派。他所有的兒子,除了克萊爾先生外也都做了牧師。”

苔絲此刻沒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