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有一些淡淡的苦味;“不過你也不必老是和我過不去。我打算賠償你,一直到用完我最後一個錢。你知道,你不必再到地裡或者牛奶場去勞動,你也知道,你會穿上最漂亮的衣服,而不會像你近來這樣老穿得如此寒酸,就好像你掙不到錢買一根帶子似的。”
她把嘴唇輕輕地一撇,一般說來,雖然在她寬厚和易於衝動的天性裡,平常很少有鄙視人的情形。
“我已經說過我不會再要你的東西了,我不會再要了——我也不能再要了!如果我再要你的東西,那我不就是你的玩物了?我不會再要了。”
“看看你的神態,別人以為你不但是一個真正的、地道的德貝維爾家裡的人,而且還是一位公主哪——哈!哈!哈!好啦,苔絲,親愛的,我不多說了。我想我是一個壞傢伙——一個該死的壞傢伙。我是一個生就的壞蛋,活著的壞蛋,大概到死也是一個壞蛋。但是,我用墮落的靈魂向你發誓,我再也不會對你壞了,苔絲。如果某種情形發生——你是明白的——在這種情形裡你需要一點兒幫助,遇到了一點兒困難,就給我寫幾個字來,你需要什麼,我就會給你什麼的。我也許不在特蘭裡奇——我要到倫敦去一段時間——我忍受不了那個老太婆。不過所有的信都是可以轉去的。”
她說她不想再要他往前送了,於是他們就在那一片小樹林裡停了下來。德貝維爾先下了車,再把苔絲抱下車來,然後又把她的物品拿下來放在她身邊的地上。她稍微向他欠欠身子,看了他一眼;然後就轉過身去,拿起行李,準備離開。
亞歷克·德貝維爾把雪茄煙從嘴上拿下來,向她彎下腰去,說——
“你就這樣轉身走了嗎,親愛的?過來!”
“隨你的便好啦,”她無動於衷地回答說。“看你把我已經擺佈成什麼樣子了!”
於是她轉過身去,對著他仰起臉來,就像大理石雕成的一座界神①一樣,讓他在她的臉頰上吻了一下——他一半是敷衍,一半好像他的熱情還沒有完全熄滅。他吻她的時候,她的眼睛茫然地望著路上最遠處的樹木,彷彿不知道他吻了她。
①界神(Term),羅馬的分界和邊界的界標、界柱、界石之神。
“看在老朋友的份上,現在吻另一邊。”
她照樣冷淡地轉過頭去,彷彿要她轉臉的是一個速寫畫家,或者是一個理髮師。他在她的另一邊臉上吻了一下,他的嘴唇接觸到她的面頰,感到溼潤、平滑、冰冷,好像附近地裡蘑菇的表皮一樣。
“你是不會把你的嘴給我了,不回吻我了。你從來就不願意吻我——恐怕你永遠也不會愛我了。”
“我已經這樣說過了,經常說過了。這是真的。我從來就沒有真正地和真心地愛過你,我想我永遠也不會愛你。”她又悲傷地接著說,“也許,事到如今,撒一句謊,說我愛你,這對我是最有好處的事;可是我的自尊還在呀,儘管剩下的不多了,我就是不能撒這個謊。要是我的確愛過你,我也許有許多最好的理由讓你知道。可是我不愛你。”
他沉重地呼了一口氣,彷彿當時的情景使他的良心感受到了壓力,使他的良知和臉面也感受到了壓力。
“唉,你的悲傷是可笑的,苔絲。現在我沒有理由去奉承你,但是我坦率地跟你說,你不必這樣悲傷。就憑你的美麗,你都可以把這一帶任何一個女子比下去,無論出身高貴的還是出身貧賤的;我是作為一個務實的人和一個好心人才對你說這話。要是你聰明,你就會在你的美貌凋謝之前向世界展示你的美……不過,苔絲,你還會回到我身邊來嗎?憑著我的靈魂發誓,我真不願意你就這樣走了。”
“決不,決不!我一明白過來我就下定了決心——我應該早點兒明白過來的;我不會再回到你身邊的。”
“那麼再見吧,給我做了四個月時間的堂妹——再見!”
他輕快地跳上車,理好韁繩,就從兩行高大的結著紅色漿果的樹籬中間走了。
苔絲沒有看他一眼,只是沿著彎曲的小路朝前走去。天仍然還早,雖然太陽這時候已經從山頭升起來了,但是它初露的溫暖光芒還不耀眼。在附近看不見一個人影。出現在那條小路上的似乎只有兩個實體,就是悲傷的十月和更加悲傷的她自己。
她一路走著,但是她的背後傳來了有人走路的腳步聲,而且是一個男人的腳步聲;由於他走得很快,所以當她覺察到他正在走近的時候,他已經走到了她的身後,對她說了一句“你好”。他似乎是某種工匠之類的人,手裡提著一鐵罐紅色的油漆。他用公事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