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拿過一張紙,在上面潦潦草草地寫下了這樣的話:
啊,安琪爾呀,為什麼你待我這樣無情無義啊!這是我不應該受的呀。我已經前前後後仔細地想過了,我永遠永遠也不會寬恕你了!你知道我不是故意委屈你的,為什麼你卻要這樣委屈我呢?你太狠心了,的確太狠心了!我只好盡力把你忘了。我在你手裡,得到的都是委屈呀!
苔
她看著窗外,等到送信的路過,就跑出上把信交給他,然後又回去呆呆地坐在窗前。
寫一封這樣的信和一封情詞哀怨的信沒有什麼不同。他怎能為她的哀怨動心呢?事實並沒有改變:沒有什麼新的情況改變他的觀點。
天越來越黑了,火光在房間裡閃耀著。兩個最大的孩子和母親一起出去了,四個更小的孩子年齡從三歲半到十一歲不等,都穿著黑裙子,圍坐在壁爐前嘰嘰喳喳地談著孩子們的事情。屋裡沒有點蠟燭,苔絲後來也就和孩子們一起談起來。
“寶貝們,在我們出生的這座屋子裡,我們只能在這兒睡最後一個晚上了,”苔絲急忙說。“我們應該把這件事想一想,你們說是不是?”
孩子們變得安靜下來;在他們那個年紀,最容易感情激動,一想到他們就要離開他們的故土了,一個個都咧嘴哭了出來,可是就在白天,他們一想到要搬到新地方去,還一個個感到高興呢。
“親愛的,你們給我唱支歌曲好不好?”
“我們唱什麼歌曲呢?”
“你們會唱什麼歌曲就唱什麼歌曲好啦,我都願意聽。”
孩子們暫時安靜了一會兒;第一個孩子打破了沉默,輕聲試著唱起來;第二個孩子開始跟著唱,最後第三個和第四個孩子也加入進來,一起唱起了他們在主日學校學會的歌曲——
我們在這兒受苦受難,
我們在這兒相聚離別;
在天堂我們就不會分開。①
①這是主日學校的流行讚美詩,名為(Heeven Anticipated),T.Bilby作於1832年。
他們四個人一起唱著,那種神情就好像老早已經把問題解決了並且解決得沒有錯誤的人,覺得不需要多加考慮了,所以神情冷靜呆板。他們的臉一個個都很緊張,使勁地唱著每一個音節,同時還不住地去看中間閃爍不定的火焰,最小那個孩子還唱得錯了節拍。
苔絲轉過身去,又走到窗戶跟前。外面的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但是她把臉貼著窗戶玻璃,彷彿要看穿外面濃濃的黑夜,其實,她是在掩藏自己眼中的淚水。只要她真能相信孩子們唱的歌曲裡面的話,真的敢肯定是那樣的話,那麼一切將和現在多麼不同呀,那麼她就可以放心地把他們交給上帝和他們未來的王國了!叮是,那是無法辦到的,所以她還得想辦法,做他們的上帝,在一個詩人寫的詩句裡,裡面有一種辛辣的諷刺,既是對苔絲的諷刺,也是對其他千千萬萬的人的諷刺——
我們不是赤裸著降生
而是駕著榮耀的祥雲。②
②這是華茲華斯的詩句,見《Ode on Intimation of immortality from Recollections of Early Childhood》一詩。
在苔絲和苔絲這樣的人看來,下世為人本身就是卑鄙的個人慾望遭受的痛苦,從結果來看,也好像無法讓它合乎道理,至多隻能減輕一些痛苦。
在蒼茫的夜色裡,苔絲看見她的母親和瘦長的麗莎·露以及亞伯拉罕從潮溼的路上走了回來。不久德北菲爾德太太穿著木鞋走到了門口,苔絲開啟門。
“我看見窗戶外面有馬的蹄印吶!”瓊說。“有人來過嗎?”
“沒有人來過!”苔絲說。
坐在火邊的孩子們表情嚴肅地看著她,其中有一個低聲說——
“怎麼啦,苔絲,騎馬的是一個紳士啊!”
“那個紳士是誰?”母親問。“是你的丈夫嗎?”
“不是的。我的丈夫永遠永遠也不會來了,”她用絕望的語氣回答說。
“那麼他是誰呀?”
“啊!你不必問我了。你以前見過他,我從前也見過他。”
“啊!他說什麼啦?”瓊好奇地問。
“等到我們明天在金斯伯爾住下來了,我再一個字一個字地告訴你。”
她已經說過,那個人不是她的丈夫。可是在她的意識裡,從肉體的意義上說,她在心裡越來越感到只有那個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