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大亂後的華山上,不可能下山來。我便也放棄了這個打算。
不久師父忽然找到我,告訴我了一件魔教的隱秘。我這才明白幾十年前正魔在華山的大戰,起因竟是一本絕世秘籍“葵花寶典”。而此刻魔教教主更替不久,山下一處探子報上來了一個訊息,嵩山華山之交一地,莫名被屠了全村,卻與這秘籍有點關聯。我詢問師父,不知華山如何打算呢?師父卻道,似乎是要派十三代首徒嶽不群去。
我原本興致缺缺的心中,忽地提起了幾分精神。他不正是我一直想見一見的同輩中人麼?我很難說清楚這種有些微妙的關注,究竟是好是壞,但仍領命去走一趟。
在宋州等了一日,他入客棧時候,我便在二樓雅座中暗暗觀察了一陣。來者一身青衫,輕袍緩帶,面色白皙,長眉入鬢,清俊之餘繚繞著一絲劍意。但將我全部注意都吸引過去的,卻是那雙帶著一絲清冷的眼睛,目光含著凜然正氣,如松如柏,竟雋永淡泊得出奇。
我心神微微一震,忽地意識到,我或許弄錯了。
又聽見堂下傳來拔劍出鞘的聲響,接著他清冷如玉的聲音響起了:“你再說一遍試試。”
我忍不住嘆息,這大約是我這輩子裡,頭一回看錯了人。我悄然走下,卻忍不住駐足而觀,他的劍法,我卻沒有錯估分毫。那自他手中運使的長劍迅疾絕倫,精湛至極,一招一式帶著一種劍道中謂之“勢”的掌控。縱然眼界高如我,亦在心底忍不住生出了一絲驚豔。不是驚歎,而是驚豔。望著眼前人,袖袍微揚,墨髮翻飛,我心下忽地冒出了一句極不恰當,卻又極其符合此刻我心中所感的詩詞:耀乎若白日初出照屋樑,皎若明月舒其光……
用宋玉的神女賦作比固然是很不恰當的,極其不恰當。他畢竟是個男子,但我確實不得不承認,僅僅這初時的照面,便令我生出一種興奮與感慨。他的確有成為我對手的資格。雖則他的性格與我猜測相左,但這並不令我喪氣,反而生出了一種更深的興趣。
可惜,他終究是太過仁儒了些。他竟然只是斷去了那群出言不遜者的手臂,與另一個青城派弟子的手指。要是換了我,怎麼也不可能留下他們的性命。
我回過神來,慢慢走進大堂,拊掌笑道:“好一個‘君子劍’!好一句‘堂堂正正的大派風度’,果真是令人歎服。”
他偏過頭來,我心下一緊,在上頭的時候還沒怎麼看清晰,如今隔著幾尺對視,方才察覺到那雙眼睛就竟有多麼吸引人,沉若深淵,冷若寒星,彷彿天底下終沒有甚麼能留在他心裡似得。望著我時,眼底未消的劍意復又升騰了起來,卻緩緩壓制了下去,閃過一絲微微的遺憾。
“嶽兄想來還不認識我。我乃嵩山左冷禪。”
我微笑著想,日後這個名字,定要教你牢牢記住,正如我再也忘不了你這名字一般。
他眉梢微微一挑,我忍不住嘆息:“今日相見,方識得君子劍果真名副其實,當真是,當真是……”我忽然說不下去了,在心底的千萬讚譽,千萬稱道,此刻忽地變作這般蒼白。言語太過笨重,怎麼能形容他的萬分之一。
卻見他只是冷著眼看著我。我心下了然,他必然是不喜歡在這大庭廣眾之下無謂寒暄的。君子如玉,清冷如水,而我留給他的印象,偏偏又是暗中查探之後,又出其不意得現身。這般絲毫不坦蕩的行為與他而言,自然會生出不喜了。
我邀請他上了樓,他卻沒有拒絕。我心頭卻是明白,他並不是一心痴劍,不通世故之人。很好,這般左冷禪今日才能與你結交。我想起師父曾對我說,這一代五嶽弟子中,衡山派的劉正風疏於中庸,莫大離經叛道,而泰山派的天門又性情急躁,容易被利用。至於華山派的嶽不群,更不值得稱道。哪有一個殺伐果斷的武林人士,去崇尚那些謙謙君子的。
那時候師父正拿著一張紙,上是華山弟子賀泉暗中探來的情報。我卻覺得他的話大大的錯了。他雖然仁儒,但卻不迂腐,雖然淡泊,但卻不冷漠。這樣的人,心裡頭或許只有劍,還有他畢生所堅守的道義。我忽地忍不住想試探一下,若我觸及他底線,打碎他的原則,他那巋然不動的雙眼睛染上驚慌失措,或者是惱怒,又會是怎麼一副漂亮之極的模樣。
他果然不是個庸人,三言兩語便回絕了我的邀請。我心下倒也不惱,要是他這般容易接近,反倒要讓我看輕了。
我知他這種人,必然是不會喜歡酒的。酒這東西,會製造一種虛假的暖意,適合快意恩仇,頭腦簡單的莽夫,而他卻需要時刻保持清醒,和我一樣。但能令兩個素昧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