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群,今日為師對你說的這許多話。未得為師准許,你萬萬不可對他人提及。”
“以氣御劍,乃是正道,切記切記。”
師父目如利刃,直刺人心,時至今日我仍舊記憶猶新。直至第二日,我才明白師父對我的突兀命令,究竟有何深意。劍宗忽然在玉女峰大比上發難,以質疑師父掌門之位乃是用計強取豪奪為由,展開那場驚世比劍,牽連了華山的全部上下。二師弟與小師妹雙雙殞命,五師弟、六師弟一死一殘。氣宗雖終掌大局,劍宗卻死硬到底,始終不肯服輸,雖然一敗塗地,卻大多數……大多數橫劍自盡。後輩被他們師輩逐出華山,剩下不死的則悄然歸隱,再也不在武林中露面了。
我師父一輩只來得及稍稍收輟殘局,便因傷勢而盡數閉關。昔日魔教攻山時候,華山為五嶽盟中之首,門中高手雖死傷慘重,依舊未曾式微,反而名滿天下。而如今卻因內耗而生生衰頹,竟落得這般下場。
那場比劍的慘烈場面在我腦海中盤旋不去,劍影劍光竟如同烙在了骨子裡,仍舊身歷其境,歷歷在目,三年已經過去了,卻依然是怎麼忘也忘不掉。
我一手扣著指環,緩緩摩挲著,我這幾年來所作所為雖已於掌門無異,終究是名分不正。身為華山首徒時,我只得循規蹈矩,按前人行事,難有半分自己的主意。但華山門下若僅是按循舊例,終難有發展。我雖奉行君子之道,卻不迂腐,心裡清楚萬分,改革山門是勢在必行。所幸,華山上下歷經此難後同心一氣,又向來服我,縱使將來免不了遭逢阻力,當也可安然度過難關。
待第一縷陽光溜入院中,忽地闖了進來一人,哭著報道:“大師兄!師伯他去了!”我站起一個踉蹌,竟覺得頭暈目眩,內心悲苦酸澀,齊齊湧上心頭。那個教導了我十六年的人,終究竟是沒有熬至日出
回屋換過衣服,我自後山將師父遺骨按命火化,葬於華山歷代埋骨之地。而後召集眾人至正殿中,瞧見那匾額“劍氣沖霄”四字,不由憶起我初入華山練劍時候,不過是個七歲的稚童,而今卻坐在了那張執掌門派的位置上。一眾記名弟子入門後,見我與清松戴孝,而我又沉默端坐在那張空了三年的主位上,當下明白髮生了何事。盡數。行禮:
“弟子拜見掌門師兄!”
我揮了揮手,聲音低沉道:“師父仙逝,傳位與我。我素性情中人,蒙你們不棄,叫一聲大師兄。遙想師父昔日畢生所願,不過振興山門,我嶽不群雖不才,但仰邀師父育化之恩,必糜骨粉身以報……”堂下幾個曾得師父教導一二的弟子聞言紛紛泣下,眾人臉上俱是一片哀慼。
我忽地抬眼掃視眾人,眼神凌厲,被我瞧見的人一個個低下頭去,不敢對視:“然則我華山最重山門令譽,我亦痛恨奸邪小人,如若發現違背華山七戒,我定當斬殺於劍下!望你們好自為之!季潛——”
四師弟季潛站出列來。我道:“今日起你擔任副掌門一職。清松,你今日起接管山上弟子武學之事,當盡力督促,不得鬆懈半分。”我代師行職,管理華山多時,對眾師弟所長所短,胸中皆有成畫。只是一番仔細算來,眾人中可擔當之人,竟滿打滿算不過一手之數,不由心下苦笑。
待叫道一個名字,我心下一跳。“賀泉,你在記名弟子中武藝最高,且聽季師弟之令,主要看負魔教之事。眾人可有異議?”
堂下眾人皆是低頭行禮:“謹遵掌門之令。”卻不知其中摻雜著多少真心,多少假意。
眾人紛紛離去後,我捧著師父的佩劍,竟不由呆呆出神。忽地聽見身前有一人喚道:“師父。”抬起頭來,恰見令狐沖眼眶微紅,正是方才為他太師父哭過一場。
他吸了吸鼻子,拉著我的衣袖,輕聲道:“回屋陪我用膳可好?我餓了。”他目中含著絲擔憂,縱使我心底漸漸生出了絲高處不勝寒的滋味,卻於此刻竟泛起一股暖意。自昨晚至今我米水未進,我雖痛失恩師,旁人只道我承襲掌門,嘆一句師徒一場。世上終究還有那麼一人,對我真心掛念。我二人慢慢走回有所不為軒,一路上他小聲插科打諢,似是在變扭得寬慰著我。
令狐沖,經此一事,怕也是長大了。
我接任掌門一事在江湖上沒有引起半點波瀾,五嶽中其他四派送來了給師父的悼詞,我面無表情得在師父墓前燒掉了那些東西,心知這些不過是場面話,做不得真。左冷禪倒是意外得捎來了封信,言辭裡好生感慨了番生死無常,似乎是慰藉,似乎是試探,看得我有些不知所云。其餘門派稍稍備了些賀禮,送來華山,雖不怠慢,也稱不上尊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