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船去的,光是帶回來的人和東西,整整二十艘六桅大船幾乎裝不下。”
儘管畢先生說得還有些含糊,可陳瀾卻是聽明白了——也就是說,當年有眾多或帶著技術,或帶著海船的人漂洋過海,由是在琉球紮下了根?可這怎麼可能,以後來楚朝的實力,一個小小的距離大陸那麼近的國家,只要幾十艘船就能輕鬆覆滅,又怎麼會留到現在?
“不止是琉球,日本、朝鮮、滿刺加、錫蘭……也許甚至更遠些。當年出海的那些人有軍人,有工匠,還有各式各樣的人,總之,史書上是不會留下記載的,但從那之後,因為往來海上的商船都順順當當,幾乎不曾遇到過海盜,朝廷就沒有去修建什麼水師船隊……那是因為每隔十幾年幾十就要來上一回的奪嫡之爭,哪怕脫穎而出的常常都是最強的一個,接下來總能有好些年太平,可終究是拖垮了步子。而那些迴圈往復的爭鬥勾當,我這些年冷眼旁觀,竟是外頭出錢,江南出人。”
龍泉庵主說過的那些話,武賢妃轉述的那些話,還有安國長公主的殷切囑咐,這一切再加上她得的那些太祖手記,此時畢先生的話無疑是補全了瓷盤所缺的最後一個角。深深吸了一口氣的她雙手死死按著桌面,隨即看著畢先生說:“敢問畢先生,為何對我說得這般詳盡?”
“因為你是安國長公主認下的乾女兒,也因為你是京城裡某個已經死了的人寫信給江南這邊時提到的人物。”畢先生笑了笑,見陳瀾臉上震驚更甚,這才若無其事地說,“安國長公主留在江南的人,自她回京之後,都是我幫著打理的,再加上我一直和長公主有書信聯絡,所以當然知道這些。這些從前無人留心,但你夫妻隨荊王一起下江南的訊息傳出之後,江南震動,我這小桃源自然而然就被人盯上了,更何況還有奸細在……”
見畢先生說出奸細二字時,不但聲音低沉,而且整個人露出了一種說不出的惘然,陳瀾心裡立時冒出了一個猜測,但思量再三還是沒有開口追問。然而,站在門邊上的柳姑姑卻是神色震驚,交錯在身前的雙手竟是緊緊捏在了一起。
“畢先生您既然都已經開門見山說得這般詳盡,我倒是有一事相詢。今天梁家的情形您也是看到了,先生既然寄住在此,為何不幫梁家解決這困局?”
“這哪裡算是困局,頂多算是麻煩。一個致仕的知府,在揚州這樣世家豪富雲集的地方,如今一下子飛黃騰達,當然有無數蜜蜂猶如嗅到蜜糖一般死死糾纏上來。荊王這人從前不顯,已經夠讓人摸不著頭腦了,若是他的岳家再讓別人絞盡腦汁還是油鹽不入,還不如讓人看輕一些。再說,荊王殿下也不會怕這個。”他說到這裡,突然頓了一頓。
“荊王殿下上一次下江南的時候,整個江南地界幾乎沒人知道,我也只見過他一面。我是經歷過上一回的人,實在沒想到皇上那樣的性子,竟然能有這樣一個特別的皇子。他和從前那些星星念念只惦記著皇位的天潢貴胄們不同,頭腦清晰判斷明確,卻偏偏是玩世不恭灑脫不羈的性子。若是從尋常人看來,大約是最沒希望入主東宮的,可他第一次來,皇上挑中派往江南的那幾個年輕官員,他沒表露身份就巧妙扯上了關係,而富戶那邊他也頗有所得,回去的時候方才滿載而歸。回京之後他再次下來,則是乾脆拉尊夫和蕭世子玩起了金蟬脫殼……時運極佳,人運更佳。”
見畢先生一副笑吟吟的模樣,陳瀾終於忍不住咳嗽了一聲,隨即似笑非笑地說道:“畢先生從前也許算無遺策,這一次卻算漏了一點……荊王殿下沒有那麼多閒工夫,所以直接送了一封信來,讓我解決梁家這麻煩,您現在還當他無所不能?”
“你?”
盯著陳瀾看了好一會兒,畢先生終於大笑了起來:“物盡其才人盡其用,他倒是奸猾得很縣主,囉囉嗦嗦說了這許多,只是想讓你心裡有個預備。萬一有人和你接觸,你也不至於一無所知。好了,眼下才是最要緊的事,請縣主伸出右手,容老夫給你診一診脈象。”
剛剛聽了這許多隱秘事,此時陳瀾雖是把右手擱在那腕枕上,可心裡卻不可避免地胡思亂想了起來。她這心不在焉的神情落在一旁的柳姑姑眼裡,免不了引來了這一位的無奈搖頭。這位侍奉過皇后的前坤寧宮掌事宮女,不由自主地挪上了前頭去,竟是幾乎緊挨著陳瀾身後站著,臉上滿是關切。
畢先生卻不像別人診完了右手再換左手,而是就這麼一直沉吟了一盞茶功夫,隨即才抬起了頭,結果正對上了柳姑姑那焦躁的目光。愣了一愣之後,他就長嘆了一聲:“我這半輩子雖然並不以醫術聞名,但幾十年間陸陸續續卻也治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