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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部分

目才罷,就是因為那時被穿衣問題困惑了太久留下的後遺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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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把李菊耦比作課子的李紈,那麼孫用蕃就是弄權的熙鳳,而且還是“變生不測鳳姐潑醋”那一回裡的王熙鳳。自從嫁入張家那一天起,孫用蕃就一直在變著方兒地提醒諸人自己的女主子地位,踩著別人來踮高自己——也許是一種補償的心理罷,已經是低就了,再不仰起頭來,怎麼見得出自己本原的尊貴?

當家做主頭件大事自然是錢,她不但抓緊日常開支,並且大量裁減傭人的數目,張廷重用的一些男僕和黃逸梵從前用的女僕都被辭退了——這是進門第一個下馬威,要叫人見識她精明幹練、擅於理家的手段。

她很喜歡同這家的前女主人相比,時常說:她喜歡畫油畫,認識蔣碧薇,那有什麼了不起,我同陸小曼還是朋友呢。——屋子客廳裡一直掛著陸小曼的油畫瓶花。

但她也自有一樣深得張廷重心思處——就是與張廷重有“同榻之好”,也是位多年的老煙槍,練得一手燒煙泡的好手藝。這一刻的溫柔已經抵得過其他時候萬種的潑辣。

而且,她只是剋扣前妻留下的一對兒女,對張廷重用在吃喝玩樂上的錢倒是給得很大方的,同他一樣喜歡吃外國進口的罐頭蘆筍,喝鴨舌湯,喜歡新鮮轎車。女兒學鋼琴繳學費的錢沒有,可是舊車換新車的錢剛剛好。張廷重非常滿意,這新夫人可真是好,不會阻止自己吸菸,還不會好高騖遠地巴望著西洋景,真是賢惠。漸漸地便對她百依百順。

她便又嚷著要搬家——搬回麥德赫司脫路李鴻章的舊宅。辛亥革命前夕,李鴻章、盛懷宣、貝潤生等人,自境內租界起,紛紛在靜安區一帶購置房產,不止那房子,那整條弄堂都屬於李鴻章所有,地址是現康定東路87弄。那是一所民初式樣的老洋房,房間很多,空大陳舊,幽深不見天日。只住四個人其實是有些陰森而不划算的,然而孫用蕃堅持要搬,因為她嫁的是李鴻章的後代,自然要住進李鴻章的物業裡去。

第二章 小荷才露尖尖角(8)

張愛玲的出生地,上海市康定

東路87弄,現已拆遷

1912年,李菊耦在這裡去世;1915年,張廷重與黃逸梵在這裡結婚;1920年9月30號,張愛玲在這裡出生;第二年,又有了她弟弟。

——這房子的牆磚,就是張家的年譜。記錄了生,也記錄了死,記錄了桃之夭夭的小喬初嫁,也記錄了暮春遲遲的二度梅花——究竟是鵲佔鳩巢,還是李代桃僵,只有這房子知道。

張愛玲這樣描寫那房子:

“我就是在那房子裡生的。房屋裡有我們家的太多的回憶,像重重疊疊影印的照片,整個的空氣有點模糊。有太陽的地方使人瞌睡,陰暗的地方有古墓的清涼。房屋的青黑的心子裡是清醒的,有它自己的一個怪異的世界。而在陰陽交界的邊緣,看得見陽光,聽得見電車的鈴與大減價的布店裡一遍又一遍吹打著‘蘇三不要哭’,在那陽光裡只有昏睡。”(張愛玲:《私語》)

張子靜在《我的姐姐張愛玲》裡對那房子有更詳細的描寫——

“它是一幢清末民初蓋的房子,仿造西式建築,房間多而深,後院還有一圈房子供傭人居住;全部大約二十多個房子。住房的下面是一個面積同樣大的地下室,通氣孔都是圓形的,一個個與後院的傭人房相對著。平時這地下室就只放些雜誌,算是個貯物間。”

為了搬家,佈置傢俱,當然又要花掉一大筆錢。那時候張廷重還在銀行做事,就快過40歲生日,孫用蕃別處儉省,這時卻闊綽得很,一力主張大操大辦,務必風光氣派,說是要讓張廷重有面子,其實是要炫以親友,讓所有的人看見——她多麼治家有道。

當家大權一天比一天更落實到繼母手裡,而張愛玲也一天比一天更懶怠回家,偶爾回來,聽說弟弟與自己的奶媽何干受欺侮,十分不平,然而無奈,也只有躲得遠遠的,眼不見心為淨;可憐弟弟子靜卻離不開,只能一直在那房子裡生活,長大,苟且偷生——她最感到愛莫能助的就是弟弟。

張子靜在繼母的管壓下,益發靦腆蒼白,也益發柔弱多病了。又長年讀著私塾,見的世面有限,同姐姐的距離越來越大。

——這是黃逸梵的一招失棋處,本來以為在重男輕女的張家,子靜作為唯一的男丁,在讀書求學上是怎麼也不會有問題的。然而沒想到,張廷重痛恨新式教學,又不理家事,對待兩個孩子長年視而不見,他們長高了多少,是否要加添新衣,乃至課程講到哪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