啞蓮送到溫文儒雅的沈軍師帳裡,誰知他們一到帳棚外,便見沈君雁早已跟一群軍妓飲酒作樂、好不快活的歡樂景象。訝異於軍師喝了酒就變成急色鬼的模樣,又看到啞蓮睜大了眼睛,羞紅的清秀臉蛋上有著清晰恐懼,他們便將啞蓮轉而送到衛一色那裡。
啞蓮之所以叫啞蓮,自然因為她是天生啞巴。
那晚,衛一色見到這麼幼小的女孩子,居然就得在營中當起任人發洩的軍妓,不由得聯想若自己沒有扮成男子、沒有前世修來的福氣遇上老將軍,今夜的啞蓮一定就是她的際遇吧?於是,一股夾雜著憐憫與感慨的衝動湧起,衛一色告訴啞蓮關於她的秘密,關於她也是一名女子的故事。
此後,啞蓮便專門照料衛一色的起居,她為將軍保守秘密,甚至為此還苦學醫術與兵法,而衛一色則用自己的地位保護啞蓮的清白與生命。幾年過去了,啞蓮不畏血腥、不分晝夜地治療軍中傷兵,如此無私善良的付出,也讓她贏得該有的尊重,畢竟不論出身為何,眾人都是咬牙共患難才能撐到今日的同伴啊。
只是偶爾…衛一色發現,沈君雁會以一種古怪的眼神遠遠望著啞蓮。記得有一次,沈軍師緊抓她的耳朵,湊在耳旁低聲道:“你這個傻將軍,不會是…!我是說、啞蓮跟你到底是怎麼回事…?”
“沒有怎麼回事啊。”當時衛一色揉著耳朵,小媳婦樣兒地回:“我們就像兄妹。”
“可她…你…這…”
能言善辯的沈君雁難得結結巴巴地湊不出一句話,明亮魅人的棕色眼珠閃爍遲疑的光,啞蓮剛巧來到二人身邊,以手語問著:“軍師怎麼了?”
衛一色聳聳肩,沈君雁則打哈哈地轉移話題,再也沒有提起那日未曾說完的話。
班師回朝之前,看出衛一色放心不下那些想留在邊塞、已經娶妻有兒的同袍們,啞蓮便自薦暫留當地,輔助他們全都順利安家了,才來京師與衛一色相會。
思及此,她搖搖頭,決定還是不告訴啞蓮了。畢竟對方已經過於忙碌,離京師又遠,說了也只是為她憑添煩惱。相反而論,沈君雁人在洛陽,整天又好像除了收錢管錢以外就沒大事可幹了,所以找軍師商量才合理且富有效率。
「…可是,到底為什麼是柳尚書之女?」
衛一色回到房間,換衣準備就寢時,看到了銅鏡中的自己──因為成長於邊塞軍營,受盡刻苦天候與戰事爭伐的磨練,身型也就比關中這些整天詩詞書畫的男子們還要健碩高挑許多,還有那對細密黑亮的眉和溫潤純厚的眸子,端正的鼻樑與愛笑也常笑的唇──除了右臉處長達七寸的刀疤以外,衛一色在外人眼中確確實實是個丰神俊朗的男子。
恐怕比更多男人富有男子氣概呢,而這正是讓衛一色很難受時下女子青睞的原因。她勉強也算是能文能武,但若論起作詩寫文,那就是大大的“行不得”了。現今女子皆喜歡清瘦才子,夢想將來能與丈夫在閨房內畫眉吟詩、看盡風花雪月,對如衛一色這樣的武將自然看不上眼。
這麼想來,柳尚書之女也是極為不幸。衛一色同情地咬著下唇。
才色兼備的女子卻要嫁給一個邊關土包子、一名文采低俗的大老粗,她一定很傷心很難過。我也真是個災星,爹爹收我當義子,沒多久就死了,現在打贏了仗,回來卻又害慘素未謀面的姑娘。
她實在越想越沮喪。
「沈軍師,快來救我啊…」
在第八百八十遍念著同樣的話之後,衛一色才終於輾轉進入睡眠。
隔天,睜著睡眠不足的眼,衛一色決定殺去柳尚書府邸問個究竟。一問才知道,原來柳誼與衛子明是多年好友,柳誼卸甲從文之前,跟衛子明訂下媒妁之約。衛子明由於膝下無子又長留邊關,久了便忘記還有這件事,跟誰也沒提過,難怪衛一色毫不知情。
守約義氣的柳誼多年來等啊等的,等得自家女兒過了嫁人年紀,就快要邁入二十歲“高齡”了,才終於把傳聞中的衛家義子等回來。確定平西將軍回朝的那一刻,柳誼便向皇帝講述了這段佳話,並請命賜婚。
「我這子明兄行軍打仗在行,對其他事就著實胡塗了。」坐於柳府廳中大位上,柳誼嘆道:「他死得太早,來不及看天下太平和倆家聯姻的喜事。」
衛一色雖然也是極為傷感,但畢竟性格樂觀,在戰場上遇多了瞬間發生的生死,也便能揚著淺笑安慰這名老者。「可爹會輪迴重生在太平之世裡,也是好事一件。」
「賢侄心胸廣大,果然有乃父之風。」柳誼頗具豪氣地拍了拍衛一色的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