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竟未回鄉。”王夫人不等說完,便說:“既這樣,我們何不接了她來。”林之孝家的道:“請她,她說‘侯門公府,必以貴勢壓人,我再不去的。’”王夫人笑道:“她既是官宦小姐,自然傲些,就下個帖子請她何妨。”於是果然下帖子將妙玉請進了大觀園攏翠庵。據此,不少研究者認為,妙玉父母是獲罪被除,王夫人此舉,是藏匿罪家之女,並是導致八十回後賈氏“家散人亡各奔騰”的原因之一。但是依我的思路,賈氏在此之前已因收養藏匿皇帝政敵的後裔秦可卿,導致了一場大驚恐(第十六回開首,皇帝降旨,唬煞賈氏滿門,賈赦賈政等入朝後,“賈母等閤家人等心中皆惶惶不定”),在總算安渡此次危機,且進入元妃得寵的“烈火烹油、鮮花著錦”的盛筵期,最沒有殺伐膽識的王夫人,是不會冒大不韙,作主藏匿一個罪家之女的,更何況還下帖子,留下“鐵證”。從王夫人“笑道”的行文來看,她下命令請妙玉時,心態是很輕鬆的。及至寫到賈元春遊幸大觀園,“忽見山環佛寺,忙另盥手進去焚香拜佛,又題一匾雲:‘苦海慈航’。又額外加恩與一般幽尼女道。”這算是妙玉又一次暗出。她是與元妃見了面的。以元妃的警惕性,是肯定要詢問她的來歷的。賈府犯不上在元妃眼皮底下再次藏匿罪家之女。第三次暗出,真是暗之又暗,那是在第五十回,李紈罰寶玉去攏翠庵求紅梅,寶玉乞得紅梅後笑道:“你們如今賞罷,也不知費了我多少精神呢。”第四次是在六十三回,寶玉壽誕,妙玉打發一個庵中媽媽送來一個“檻外人妙玉恭肅遙叩芳辰”的賀帖,寶玉第二天才發現,不知該如何回禮,巧遇邢岫煙,這才知道妙玉在太湖邊的蟠香寺修煉時,岫煙與其十年為鄰,乃貧賤之交,又有半師之分,妙玉是因為“不合時宜,權勢不容”,才投到賈府,岫煙深知妙玉“放誕詭僻”,“僧不僧,俗不俗,女不女,男不男”,自稱“畸零之人”、“檻外人”,喜人自謙檻內塵世擾擾之人。這後兩次暗出,都使得一些論家推匯出妙玉暗戀寶玉的結論,高鶚續後四十回,也順此思路一路荼毒妙玉到底。
妙玉的正式出場亮相,在前八十回中只有兩次。一次是四十一回“攏翠庵茶品梅花雪”(按:本文所引回目及內文,均據庚辰本),可謂“妙玉正傳”,雖涉及她的全文僅1500字,但已使她那孤傲怪誕、極端潔癖的性格凸現紙上,過目難忘。她藏有其價難估的文物磁,用梅花上收的雪烹茶,可見其家雖敗而財富猶存,其人雖飄零而尊貴氣度不減。她拿自己常日吃茶的那隻綠玉斗斟茶給寶玉,是否可作為暗戀寶玉的佐證?我以為不可,這還是在寫她的怪誕奇詭。在這1500字的描寫中,因劉姥姥用她給賈母獻茶的那隻成窯五彩小蓋鍾喝了茶,她嫌髒不要了,後由賈寶玉討出轉送給了劉姥姥,確是一個“草蛇灰線,伏延千里”的細節。我很贊同周汝昌先生在《紅樓夢中的真故事》(1995年12月華藝出版社第一版)裡所作的探佚推測,在八十回後,這隻連宮裡也罕見的成窯五彩小蓋鍾,將成為一個重要的道具,它很可能是由劉姥姥的女婿王狗兒賣給了古董商冷子興,冷子興又賣到了忠順王爺府,後賈府事敗,牽連到王熙鳳陪房周瑞的女婿冷子興,追索此成窯蓋鍾來歷,牽三掛四,累及妙玉,使其“終陷泥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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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玉之謎(2)
妙玉在前八十回中的另一次亮相是在第七十六回,當黛玉、湘雲在凹晶館聯句,吟出充溢著悲愴不祥的“寒塘渡鶴影,冷月葬花魂”後,妙玉忽從欄外山石後轉出,截斷了她們的聯句,並邀她們到攏翠庵中,揮毫一氣將二十二韻聯成三十五韻,她所獨立創作的十三韻,不消說是值得逐句推敲的——其中一定埋伏著關於她命運走向的密集符碼。
關於妙玉,我所探佚思路,與周汝昌先生有同有異。同的方面是:八十回後,賈府事敗,成窯小蓋鍾牽出妙玉,賈府又添一樁窩藏罪。異的方面是:依我想來,王夫人收留妙玉時,並未蓄意藏匿;且妙玉可能與我所推測出的秦可卿不同,她並非皇帝政敵的後裔,確是父母雙亡的一個官宦人家的子女,但她有一段隱情王夫人與眾人都不知,她曾與一公子相愛,這種大逆不道的自由戀愛是“世難容”的根本原因,說“王孫公子嘆無緣”,那王孫公子不必膠著於賈寶玉,在十四回秦可卿發喪時,送殯名單一大串,值得注意的是這一句:“餘者錦鄉伯公子韓奇,神武將軍公子馮紫英,陳也俊、衛若蘭等諸王孫公子,不可枚數。”從脂硯齋評語中我們已知,此處偶現的衛若蘭其實在八十回後是一重要角色,且與史湘雲有一段姻緣,那麼,陳也俊呢?這位王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