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又一次的打擊與折磨你都能捱過,如今就這樣輕易地死了?”
我大口大口吐著破碎的臟腑,彷彿只有如此,才能將體內的汙穢盡數滌清,與這晦暗的人世作最徹底的辭別。
“重光!重光——”
“莫吵……我還有未完之詞……”我的視線逐漸模糊,白的光黑的影,急速飛舞著,旋轉著,捉摸不住,腦中忽地浮出幾個清晰的字眼:“別時容易見時難……落花流水春去也,天上人間……是了,就是這一句了,落花流水……春去也……天上……人間……”
剎那間,隔著一層雲霧繚繞的薄靄,煙柳畫橋、風簾翠幕的江南已近在眼前。草色煙波裡,我烏髮不簪,跣足奔跑,任由白衣素袍在風中飛揚。落花飛絮,流水浮萍,終也將回到魂縈夢繞的江南了!
柳下桃蹊,有人向我朦朧地微笑著:“重光,我一直在此等你,等了很久很久了……”
“我來了……”我含笑拉起那人的手,“走罷,煙花三月,南國正芳春啊……”
這是天上,亦或人間?
一棹春風一葉舟,一綸繭縷一輕鉤。花滿渚,酒滿甌,萬頃波中得自由……
尾聲
雍熙三年,宋再次發動北征。三十萬大軍分東、中、西三路攻遼,大敗於耶律休哥、耶律斜軫手下,名將楊業被擒。
宋軍全盤敗績,喪師近三十萬,自此,再無力攻遼。
殘月照窗,白銀瀉地,年近四旬的趙光義自夢中驚醒,汗透重裳。
“……皇上?”侍寢的妃子朦朧輾轉,嬌聲輕喚。
他低下頭,凝望著眼前似曾相識的容顏:白皙的膚,修長的眉,微挑的眼,與略顯單薄的唇,彷彿糅合了江南的煙波清月、凝翠和風,令人未飲先醉。
她肖似他,卻不是他。
那琥珀色的、滿含愁鬱的重瞳,他再未在任何人眼裡見過。
怔忡了許久,他披衣起身,來到窗邊。
月色如銀似水。
他伸手,攥住兩把似水月華,如同攥住兩個逝去的情思與念想,緊緊地壓在胸口,溢位一聲無法抑制的幽咽。
宋至道三年,帝崩,壽五十九歲,諡神功聖德文武皇帝,廟號太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