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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部分

梁城。不,不止是汴梁,它會越過城牆,渡過長江,翻過重巒,直飛至江南水鄉。中原大地但凡有樂音的角落,便會有我的“春花秋月何時了”,有我的“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多少年之後,當繁華成落葉,戰士歿荒野,它依然傳唱不息,永不消亡……

大門砰然而啟,一隊擐甲執兵的禁衛軍湧了進來。

為首一人,紫衣金冠,正是秦王趙廷美。

不同於長兄的英武,也不同於次兄的清俊,他韶秀的面容上總是籠著一層薄薄的、若有若無的憂鬱,連帶笑容也沾染了黯淡的色彩。

他從侍衛手中接過一方蒙著黃綢的托盤,遞至我面前:“郡公壽誕,皇上特賜佳釀,以賀千秋。”

我默默伸手一扯,黃綢滑落,露出一隻玲瓏剔透的羊脂玉瓶。多麼符合那人的風格,連殺戮,也要裹上一層甜美的外衣。

我淡淡笑道:“謝主隆恩。”

趙廷美一怔,彷彿忽然間領悟到了什麼似的,發出一聲微不可察地嘆息,轉身便要離去。

“秦王殿下。”我喚住他,“李煜有一事相求。”

他緩緩轉身:“且說。”

我定定地注視他,滿溢執著而企求的目光:“還請殿下直言以告,德昭的後事如何?”

他面色一黯,垂下眼瞼:“皇上因德昭夭殤痛哭流涕,悲傷不已,已命人好生殮葬,頒詔賜德昭為中書,追封為魏王。”

好個“痛哭流涕,悲傷不已”!我心下一聲冷笑,“多謝殿下相告,李煜心中已再無牽掛。煩請殿下為我向皇上轉告一句話:‘長恨此身非我有,而今歸去乘月華。’”

片刻沉默後,他微微頷首,大步走出了庭院。

笙簫已沒,歌舞已散,庭院中闃無一人。

我獨自跪坐簟席上。

寂寞清秋,清冷月華由枝葉間灑落班駁碎銀,為桌案上剔透的玉瓶印上繁複的花紋。殘鶯何事不知秋,橫過幽林,遺落了一聲輕嚦。

流珠、秋水不知何時抱了琵琶、拈了洞簫,來到我面前:“主上,容許我們為您奏上一曲,權當是餞別時的柳枝詞罷。”

我頷首,於是幽咽樂音中,流珠輕啟朱唇。

流珠濺玉般柔脆的清歌,正是我未曾填完的一曲新詞:“簾外雨潺潺,春意闌珊。羅衾不耐五更寒。夢裡不知身是客,一晌貪歡。獨自莫憑欄,無限江山。別時容易見時難。”

我斂目嘆息。

忽然一聲鏗響,琵琶絃斷,洞簫聲絕,樂音破碎如鏡。

霍然睜眼,驚見流珠、秋水頹然倒地。我撲上去抱起她們,但見口鼻間血似泉湧,面色如紙。

“痴兒!痴兒……”

流珠艱難地喘息著:“我心匪石……不可……轉也……”

秋水已發不出聲音,只能握著我的手,流轉出一抹悽楚絕豔的眼神。

我抱緊她們逐漸僵硬凝固的芳軀,深深埋下頭,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哀號。

正在此時,一陣沉重而急促的腳步聲由遠而近,陡然停在我身旁。

壓低的嗓音,帶著點焦灼的意味,急欲得到證實似的喝道:“李重光!”

我緩緩抬起無淚可流的面頤,聲音平靜而空洞:“皇上若是擔心我抗旨不尊,命人將毒酒灌進我腹中就成,何必御駕親臨。”

趙光義一把扯住我的長髮,拖將起來,陰沉地冷笑著:“原來你還未服毒。也好,省得朕還得命人洗胃灌腸一頓折騰。朕真是被你氣瘋了,怎麼忘了‘那一夜’的賭局呢?賜你死倒容易,只是你這一死,朕的樂趣便要損失不少——乾脆將你鎖在宮中作朕養的一條狗好了,省得又節外生枝,平添什麼波瀾。你覺得這主意如何?”

我強忍著腹內劇烈的絞痛,張口湧出了源源不斷的烏血,“趙光義,可惜你永遠也……辦不到了……”

“該死!你已服了牽機?”如同一隻被激怒的獅子,他大聲咆哮起來,狂暴地搖撼著我:“給朕吐出來!沒有朕的允許,誰都休想妄言生死——朕叫誰死,誰就得死,叫誰生,誰就得生,你聽見了麼?李重光,你休想這麼輕易地一死了之!”

暗紅的血隨著猛烈的搖晃更肆意地噴薄而出,白衣盡染霞赤楓丹,早已看不清原色,劇痛的同時,四肢末端無法抑制地抽搐起來。

牽機劇毒,一旦發作,足以教人痛不欲生。

趙光義用力摁住我顫抖的四肢,無法置信似的瞧著滿手滑膩溫熱的血,暗紫深紅,混雜著片片烏塊,“重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