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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部分

負,你且開一開懷,全都交給我罷。”

那一剎那間,我壓抑了許久的辛酸與淚水竟如洶湧的潮水般決堤而出,抱著這個比我年少近十歲的孩子,涕泗滂沱,泣不成聲,彷彿要將一生的委屈痛苦,用這如潮淚水悉數沖刷。

他乍見這般仗勢,有些慌了神,手足無措地摟著我的肩,拍著我的背,卻不說一句勸解的話,任我發洩。

我用盡全力大哭一場之後,竟覺胸口長期淤積的一團濁氣去了十之六七,這才省悟,隱於悠忽澹泊的假象之下的,是如此梗塞心神的焦悴與鬱結。

拭去淚痕,我深深吸了口氣。德昭柔聲道:“感覺可是舒服多了?”我想起方才一番失態,赧然頷首。

他微微嘆道:“有些心緒,積久了,便會憋出病來。我母后早薨,宋皇后對我雖面上和顏悅色,心中卻嫉恨得緊,一心只想將我從太子位上拉下來,好把她的親子德芳送上去。父皇雖英明神武,有時也因政務冗繁而無暇顧及後宮子嗣。吃了幾次苦頭,我便學會處處留心算計,我知道只有像皇叔那般深諳權術與手腕,才能在這森森皇宮屹立不倒。可我心中卻時常鬱積憋悶,煩躁不堪,甚至積鬱成疾。自從那一日在梧桐樹下邂逅了太傅,我才發覺,只有和太傅在一起的時候,心中才能真正平靜輕鬆,有一種拔塵脫俗的飄逸澹然之感。”

他用一雙極清亮的眸子,深深望我:“太傅,我求你活下去,為了我。”

我心驚不已。連隨侍左右的秋水流珠都不曾察覺的死志,竟被他輕而易舉地洞悉了!他求我活下去,可我真還有活下去的勇氣與理由麼?

他的目光如燁燁燈火般通透明亮,帶著萬分的祈盼與熱望,懇切地道:“太傅,我們一同——活下去,好不好?”

我發出一聲柔軟的嘆息,伸手擁住他,輕輕道:“……好。”

許久以來,我第一次沉睡至天明,一夜無夢。

正文 第十四章 驚夜之變

此後,德昭常於夜深人靜之時悄悄潛入荊館與我相會,我們時而對弈論禪,時而填詞作畫,有時什麼也不做,只靜靜地倚靠在一起,細細碎碎地聊著,閒看庭前花開花落,漫隨天際雲捲雲舒。

這一段日子,是我破國離鄉以來,最舒心愜意的時光,彷彿俗世塵囂皆已離我遠去,如此悠然與平靜的生活,使我常常懷疑這是否只是一個美麗卻脆弱的幻夢。由來朝雲易散,好夢易醒,待到雲散夢醒之時,我是否還能保持這顆不為物喜、不以己悲的恆常之心?

轉眼已至夏初,四海烽煙又起。趙光義為了帖服中外、鎮撫人心,建立如他兄長一般的功業以固守金玉之尊,對趙匡胤三次久攻不下的北漢御駕親征。遼國素與北漢交盟,舉兵相援,卻被宋軍一舉擊潰,北漢毫無抵抗之力,被迫投降。至此,中原自唐末七十年來歷經的五代十國的最後一國,迄被攻滅。

趙光義意得志滿,命毀北漢太原舊城,改為平晉縣,並以榆次縣為幷州,強令太原民眾背井離鄉、舉城遷徙。復縱火焚太原廬舍,老幼遷避不及,焚斃甚眾,哭號之聲,日夜不絕。

我聞訊憀然長嘆,相較太原的哀鴻遍野,當年金陵城破,只襲宮廷而弗傷黎庶,亦可算是不幸中之大幸了。趙光義較他兄長多了幾分權術手腕,卻獨獨少了份仁義之心。

朝野上下對此舉亦是議論紛紛,不解其意。德昭無意中卻一語道破天機:趙光義欲再次北征,取道太原伐遼,奪取幽州、薊州,一舉收復燕雲之地。

“時不我待……時不我待……”德昭擰著與他父親如出一轍的刀眉喃喃自語,在我屋裡踱來踱去,目光卻一分一分亮了起來,“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忽然容顏一整,正襟危坐,他抑制著面上激動、興奮、忐忑與陰鬱等種種情緒糅合而成的極複雜的神色,聲音有些沙啞:“昨日,皇叔問我可願隨軍從徵幽、薊,我思謀未決。太傅,你說我去是不去?”

我伸手按住顫動的琴絃,另一手去拈燈罩裡撲稜著翅膀的飛蟲,卻不慎被跳動的火焰灼到了指尖,兀地縮了回來,微微笑道:“你既已下了決定,又來徵求我的意見,究竟是想說服我,還是說服你自己?”

他有些赧然,道:“知我者太傅也……就在方才,我的確已下定決心。幽、薊一役,或許便是個絕好的機會,我不能錯失良機。”

“亦或許是個極深的懸崖,一步踏空,粉身碎骨。”我輕嘆,“德昭,我不放心。”

他粲然一笑,露出齊整的白齒:“不知為何,只要一想到太傅在擔憂我,我心中便有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