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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部分

他面無表情地盯著我,目光如刀,聲音尖銳:“重光……你令朕很不開心,知道麼?”

我斂目,眼觀鼻,鼻觀心,“下臣愚鈍,皇上恕罪。”

“愚鈍?”他冷笑道,“非也,你明慧得甚至超過朕的掌控了……這是一件多麼危險的事情,你知道麼?”

“是生是死,何去何從,在於皇上;寸心寸土,一花一界,卻在於我。”

他一怔,很快明瞭之後,是抑制不住的怒氣,“看來是朕對你太過寬舒了,才令你生了這般自欺自慰的念頭,朕今日要你睜大眼睛瞧清楚,你所謂的心中淨土,花中世界,究竟在何處!”

他怒氣衝衝地拖起我,一路扯落了重重帷幔,大力摔在龍床之上。我彎著腰咳起來,卻被他一把揪著發按在床邊,另一手猛地掀開了邊案上蒙蓋的黃綢。他指點著那些形狀奇異的物件,湊近我耳旁,用極輕柔的聲音一件一件解說:“玉勢、冰針、鱗鞭、銀丸……這些可是朕為你精心準備的呢,內中滋味你可得好好品嚐,切莫令朕失望啊!”

我挑起眉:“趙光義。”

“要叫皇上。”他手中短刃由我胸腹劃下,衣帛盡裂。

我伸指,點在他眉心,“趙光義,你真可憐……無法保全自尊,無法歸服人心之時,也只有施暴這一條路了罷……”

他手一僵,眸中頓時一片冰冷漆黑,如暗夜沉沉。

我閉了眼。

暗夜沉沉,或許這一夜,是最煎熬身心的漫長。可我,卻不再惶惑。

荊館中池冰初解,柳眼新發。

風回小院庭蕪綠,纏綿病榻的身軀卻依舊是一派清霜殘雪的伶仃。

我的病總是時好時壞、乍暖還寒,無論如何也無法根治。或許太醫說得不錯,源於心而發於體,藥石只能治標,不能治本。秋水流珠整日愁眉不展,我卻覺心中疏闊了許多,有一種無所牽掛的悠忽閒散。

只是夜夜無法安睡。

一閉眼,思緒紛沓,噩夢連連,無一夜得以安寧。

尤其是近來幾夜,朦朧中總覺身邊有人幽然凝視,待及掙開酸澀的眼皮定睛去瞧,榻前卻又闃無一人。

我徑自苦笑,果然是將入幽冥之人,連闇昧之物都感應得到了。

那一夜依舊焚了沉鬱的紫檀香,或許是因為香氣過濃了,反而睡意全無,乾脆闔目假寐。夜半時分,我極真切地感到,有人悄悄坐於我榻邊,幽然凝視著我。

我紋絲不動,掌心卻滲出汗來,忍不住微微睜眼望去。

銀白的月華襯出一圈灰暗的剪影,儘管看不清五官面貌,可那似曾相識的輪廓與氣息,叫我心尖一緊。

人影漸漸向我俯下身來,我再也按捺不住,驀地伸手捉住。

溫的,熱的,肌膚的觸感令我一挺身坐了起來,正如剖腹刮鱗的鯉魚,丟入釜中又一躍老高,驚得那人影輕抽了口氣。

清冷的月華淡淡地流瀉,我失聲道:“是你?”

正文 第十三章 秀林之苗

有那麼一瞬,我幾乎錯認是他。

那肖似的輪廓與身形,與不經意中散發而出的氣勢……無一不昭示著血脈承繼的羈絆。

他一驚之後,見我怔怔望他,竟有點忸怩起來,訥訥道:“太傅……我……”

不知為何,我一見到他,心中便有輕鬆愉悅之感,忍不住捉狹道:“由‘鼠牙穿墉’進階至‘欺於暗室’了,看來你的學問長進了不少啊。”

他想到方才幾欲得逞的“非禮”,厚臉皮也有些掛不住了,又見我似笑非笑睨著他,擺明一副捉弄的神色,一賭氣乾脆撲了過來,兩隻胳膊吊在我頸子上晃盪:“太傅我好想你啊!可我又怕你生父皇與皇叔的氣不肯見我,只好當回樑上君子,夜裡偷偷進來看你,你千萬別惱我……”

我被他粗壯的臂膀勒得透不過氣來,哪還有力氣惱他:“殿下鬆手……要被勒死了……”

他放了放手勁,卻不肯鬆開:“不鬆手,我不喜歡聽你叫我殿下。”

我登時頭大如鬥,這小鬼難纏得緊,只得開口道:“德昭……德昭你快鬆手……”

德昭眉開眼笑地鬆了手,道:“太傅想不想我?”

我整平被他扯亂的衣襟,忽覺冷風入隙,忙將錦衾向上攏了攏,微笑道:“想啊。我禁足於荊館,無所事事,百無聊賴也只得胡思亂想度日。我近來想了許多,不止是你,還有許多人、許多事,倒讓我參悟了不少禪機,方知世間如夢幻且無常,此身如中陰且短暫,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