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爹這件事也是我的一根‘小辮子’,被牢牢地攥在馬必貴的手中。就說我初中畢業推薦上高中的事,你是知道的,馬必貴就沒打算讓我來讀,還是你媽幾次幫我跟他說好話他才放行的。而且他當時說這是最後一次對田浩祿開恩了,反正他田浩祿高中畢業後還得回原大隊來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量他這隻小彌猴也跳不出我這個如來佛的手掌心。馬必貴還說,我知道書讀得越多,越是種不來田;但我就是要讓他讀得眼高手低,卻要一輩子種田。你瞧他說的這些話,我感覺到自己正是被他這隻貓踩在腳爪下的老鼠,他當時不吃掉我,只不過是為了在吃掉我之前再戲弄我一番,再羞辱我一番。看來我得為我當年打他的那一棍付出代價。”
覃怡紅安慰浩祿說:“你不急,你也會有很多機會的。”
浩祿憤慨地說:“有他這樣的幹部在臺上作威作福,欺壓百姓,有什麼好事情能輪得到我?現在上工農兵大學靠推薦,總是再推薦不到我這裡來的,我也不做這個指望。讀完高中也就是回大隊當社員一條路。不像你們非農戶口的,畢業後即使不讀大學也可以馬上安排工作,當國家工人,前程似錦。就說我跟你吧,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哩。”
覃怡紅安慰浩祿說:“你不要想這麼多。不是有句古話說,天生我材必有用嗎?你本來就比我優秀,我相信你將來肯定比我強。”
“是嗎?我怎麼就看不到美好前程呢?”浩祿苦笑道。
浩祿抬頭望望天空,天幕上已經浮現出大顆大顆的星星。中間最密集的一條星帶,他們知道那是銀河。牛郎織女在凡間相愛,王母娘娘卻強行地棒打鴛鴦,在天界劃出一條銀河,讓牛郎織女只能一年一度地鵲橋會。一顆流星從他們的眼前劃了過去,墜落到清江對岸的大山深處,那不可知的遠方。覃怡紅嘆息道,生命因為短暫而珍貴,我希望牛郎織女天天在一起,那該多好呵。這麼說著的時候,她挪了挪屁股再次偎近了浩祿,她的胳膊從浩祿的胳膊後面繞過來,挽起了他的胳膊。浩祿則握住了她的溫婉可人的手,她順從地把手放在他的手掌心裡。書包 網 。 想看書來
第二章 江清月圓(5)
兩人就這樣坐著,海闊天空、無邊無際地聊著,他們希望永遠這麼坐下去,不要動,不要走開。
這時,晚自習的上課鈴聲突然驚心動魄地響了起來。
3
田浩祿和李和平、嚮明玉三人成了回鄉青年,他們約好到大隊部報到。
看到三個高中畢業生進來,馬必貴顯得十分熱情,立即從木椅上站起來,就像電影中的快放鏡頭一樣,大家眼前一花,他就到了嚮明玉面前,使勁地跟她握手,說:“我代表大隊革委會歡迎你們,回鄉知識青年同志們,歡迎你們紮根農村幹革命。”
馬必貴跟嚮明玉握手的時間稍長一些,弄得嚮明玉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臉紅了,他卻還在笑眯眯地說:“小汪同志,我們正缺一位得力的團支部書記,你回來了好呵,我們已經決定讓你當團支部書記。你有沒有決心把這項工作做好?”嚮明玉的手還握在馬必貴的手裡,她往後抽動了一兩下,但卻沒有成功。她說:“我不知道是不是能夠勝任?”馬必貴誇張地笑著說:“沒什麼大不了的。只要你想幹,就能幹好。”馬必貴用另一支手拍了拍被他一直握著的嚮明玉的手背,又說:“從明天起,你就到大隊部來上班。”說完這句話,才終於放開了她的手。
李和平當上了“農業學大寨基建突擊隊”隊員。
只有田浩祿沒有受到任何重視,回所在的生產隊當了一名普通社員。
田浩祿回到家裡的第二天,便到隊上參加生產勞動了。這天的活兒是薅苞穀草。幾十個社員拿著各自的鋤頭,在坡腳下靠江邊的齊人高的苞谷林裡一字長蛇陣地擺開了鋤草的陣勢。浩祿緊挨著李雨靈和浩福站到了田頭。隊長覃叔拿著名單點過名後,他對跟他一起打鑼鼓的另兩個分別拎著鑼和鈸的社員說,人到齊了,我們開始吧。“嗵,嗵”,負責掌鼓和發歌的覃叔敲響了兩記鼓聲,然後開始樂呵呵地唱了一首《一步到田中》:
一步到田中,
舉手打一躬。
今兒天氣真晴朗,
薅草開了工。
鼓聲響起的時候,社員們便都開始薅起草來,浩祿也俯下身子,將薅鋤伸進地裡,應著鑼鼓的節奏將一簇簇的荒草薅翻在田。荒草們經過一個太陽天,就會枯萎,死去。
當覃叔唱完“薅草開了工”的時候,社員們便一起跟著和了一句“開了工呀,開了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