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棵櫻桃樹,甚至不是櫻桃小院高挑的瓦門樓。首先看到的是哭喪棒,是腫了眼睛的親人,是荒涼的路祭!彷彿失明、失聰、失語,木偶般任人擺佈。沒有眼淚和哭聲,機械地隨著佇列朝村外走去。事後許多好心人責怪:親孃死了為何不哭?難道鐵石心腸!但我分明覺得,我的哭聲是在層層淤積起來,填塞著腦袋;我的眼淚是在層層淤積起來,壓迫者心胸。眼珠灼痛,喉嚨腫痛,心尖刺痛,腳步起落時腦袋震得裂痛。是應該大放悲聲的時候,偏偏連眼淚也流不出。據奶奶講,當年我也是哭喊著來到這個世界的,今天是怎麼了?
路祭回來,見庭前兩株櫻桃花開正盛,如兩個碩大的花圈,簇擁著母親安息!走近母親,端詳母親,我看見黃泉路上的母親是愁苦無告的,彌留之際,她的兒子不在跟前,她是怎樣嚥下最後一口氣的?許多年來,這個不可知的神秘的疑問一直縈繞在我心裡。
喪事從簡,當天就入殮了。兩天後我回到學校。僅僅離開了幾天,學校的一切彷彿都變了,我再受不了飛飄的柳絮,受不了忠實的鈴聲,受不了老師的講課,受不了課後的歡鬧,尤其受不了晚自習刺眼的燈光……我的神經一下子脆弱得不行,一刻也不能安心於功課了,簡直度日如年。好不容易下了晚自習,獨自來到空曠漆黑的操場上,頹然倚著冰冷的球欄,仰臉望穿繁星閃爍的夜空,久久不動。夜涼入骨,終於想起,宿舍是要熄燈插門的,只得回來,和衣倒下,用破被蒙嚴了頭臉,大顆的淚珠翻滾而下。
人生能有幾回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