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才沒摔倒。
醫生測過心跳,量過血壓,觀察了她一陣子:“是緊張還是捨不得?今天別做了。這個樣子,要是做了怕是要出事啊。回去休養幾天,沒改主意的話,下週再來。”順手在已經交費的單子上重新填了日期。
沈安若消了假,又回去上班。離新約定的時候越來越近,她又開始緊張,睡眠質量更差。其實她一直害怕的是程少臣知道,他在歐洲生活過,受那邊法制影響,對墮胎行為深惡痛絕,認定是罪行的一種。若他知道,那麼她絕不可能有機會去流掉這個孩子,但是如今的她,體力也好,精力也好,她不認為自己有勇氣與力量來留住它。留下又如何?讓它一生下來就成為單親兒,或者為了它,讓兩個人勉強地扭在一起,尷尬一生。這樣的例子太多了,對誰都不公平。何況,它本來就是另一種罪惡的衍生物。很多次,她拿起電話,將他的手機號碼撥到最後一位,終於又放下。
很多的事情都太出乎意外,她沒有想到在發生了那件事後,會在這樣的場合裡見到程少臣。她正在開會,輪到她發言,靜了音的手機一直在閃,拒聽了兩次,仍然固執地再撥入。原來竟然是公公病危,程少臣的司機已經在公司門口等著她,而程少臣並不在車上。
只用了平時2/3的時間就趕到了臨市,但仍是遲了,她見到的,是公公已經覆了壽蓋被的遺體。靈堂裡哭聲一片,分不清真情與假意。有人上前給她繫上黑色的孝帶,婆婆倒在靜雅的懷裡哭到幾度昏厥,靜雅的眼睛紅腫。程少卿眼睛也微紅,輕輕拍她的肩:“爸臨終前提起你。”
她並不知道公公的心臟病那樣嚴重,兩週前她還見過他,當時他朝她慈愛地笑,讓她儘早給他再添一孫。那時她並不知道自己已經有孕,只思及老人並不知情的事情,覺得心底慚愧又不安,思及與這位對她從第一面就和善至今的老人的緣份即將到頭,還暗自嘆息過,竟沒想到,那會是她們的最後一次見面。
她覺得胸口悶到不能透氣,眼底卻是乾澀無比,再抬頭,便與程少臣對視。那樣久沒有見面,竟然如此的陌生,沒有表情,無話可講,彷彿初次見面。他的眼睛也是乾的,泛著血絲,臉色蒼白。程少卿說,程少臣剛從北京趕回來,已在彌留狀態的老爺子見到他的面,握住他的手後,終於安心閉眼。
他們按照習俗守靈,少卿與靜雅一組,他們倆另一組,各守半個夜晚。已經是深冬,靈堂裡那樣的冷,儘管燭火通明,紙紮的童男童女牛鬼蛇神形容詭異,這樣的場景,彷彿在夢境裡出現過,卻總看不清躺在那裡的是誰,然後一身冷汗地醒來。程少臣半蹲著,低著頭燒紙,一張又一張,彷彿那是他在世間唯一可做的事。他的手有點抖,那整摞的紙,他怎樣也分不開,沈安若無聲地過去,替他一捆捆地劃開,逐一地遞過去。他伸手去接,不說話,然後繼續一張張地點燃。菸灰瀰漫,沈安若抑住想吐的衝動。
這樣的場景她從沒想到過。隱然地記得他們的初識那樣的巧合,彷彿天意冥冥,當時腦裡閃現著一部經典電影的名字,《四個婚禮與一個葬禮》,竟然這樣的應驗,他們在前三場婚禮上相遇,然後是自己的婚禮,再然後,竟然是這樣。有酸意直湧上她的喉嚨與眼底,但她已經哭不出來。程少臣向來挺得非常直的背與肩膀,此刻微微縮著,他在案臺上支著胳膊,將額頭抵在手上,閉了眼,看起來疲累不堪,完全沒有往日的神氣,而像弄丟了回家鑰匙的小孩子。她心中一慟,伸了手想去碰觸他一下,而他恰在此刻回頭,看著她,眼神木然,沒有生氣,透過她的身體,彷彿她是空氣。她張了張口,竟然一句話也說不出,將已經伸出一半的手悄悄地縮回。他們都住在離醫院最近的酒店裡,只有三個小時的休息時間,沈安若去洗了澡,心事重重,回到臥室時,卻見程少臣已經將自己裹進被子裡,在沙發上睡著,神色憔悴,眼底有淡淡的陰影,很顯然已經很多天沒有睡好。他睡得不太安穩,彷彿也被夢境干擾,沈安若記得以前他的睡眠質量一向都好到令自己嫉妒。
葬禮儀式複雜而折騰,但終究還是有結束的時候。婆婆說:“少臣和安若回家吧,這裡有少卿與靜雅,不用擔心我。安若,好好照顧少臣,他這陣子累壞了。”蕭賢淑女士在哭得幾乎斷腸之後,終於恢復了以往的鎮定。其實安若在葬禮上也見到了晴姨,她站在最人群最遠的地方,一身黑,顯得越發的清瘦,與程少臣跟她一樣,沒有眼淚,站了一會兒就離開,並沒有多少人注意到她。
回程的車是程少臣的司機小陳開的。程少臣上了車就睡著,歪著,姿勢並不舒服。車裡很靜默,沈安若將空調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