拳勁剛猛硬直,以為他練的是加泰羅尼亞長拳或者蘇黎世碎柱手,有心以硬對硬,挫他銳氣。比約齊走到賽戈萊納面前,大聲道:“年輕人莫要言辭囂張,要平白吃苦頭的。”賽戈萊納見他突然舉拳,二話不說,奧卡姆真理拳應聲搗出。比約齊心思縝密,專等這年輕人先發一拳,自己再行反擊。倘若爭鬥起來有了死傷,他日見官便可推說是對方先動的手。
二拳一對,雷霆萬鈞,兩個人的手臂俱是一酥。比約齊的雷神錘稍硬一籌,震得賽戈萊納右拳皮開肉綻;而賽戈萊納的箴言內力滔滔撲來,也令比約齊體內頓覺火焚,幾乎站立不住,兩人心中均暗暗納罕。比約齊勉強按下翻湧氣血,雙手均作錘勢,要發第二錘。賽戈萊納夷然不懼,拉開架勢,內勁流轉一圈鏖集於拳指處,依然是一個以眼還眼、以牙還牙的架勢。
兩人毫不退讓,正待再度對拳,忽然旁邊一人跳入圈中,笑嘻嘻道:“今夜清風明月,正合與二三好友飲酒作樂,兩位何必這麼煞風景呢。”比約齊和賽戈萊納齊齊扭頭望去,看到一個四十上下的男子站在那裡,一臉油滑笑容。此人細眉長眼,歪帶一頂扁圓絨帽,穿件雙排扣的光面短袍,那短袍左邊粉紅,右邊墨綠,一條束腿長褲甚至也分作灰、藍兩色,看起來花花綠綠,猶如一枚調色盤,頗為滑稽。
比約齊問道:“你是何人?”那男子倚著宮廷規矩鞠了一躬,拽了拽黑亮鬚根,用義大利語說道:“在下是上帝忠實的僕從、獻身藝術的卑微畫匠、來自佛蘭德斯的揚·凡·埃克。”比約齊道:“原來是個畫師,你跳出來作甚麼?”
這自稱埃克的畫師突然拉住賽戈萊納的左手,語氣親熱有如幾十年的老友,倒令賽戈萊納一時不知所措:“哎,我說舍勒朋友,這一位乃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人中索爾’,你縱然不認得他的臉,也該知道那一雙精鋼拳套。我們這些作小輩的只能高山仰止,怎麼好與前輩動手呢?折損了我們的性命事小,若是弄汙了比約齊大人的令名,那才是叫畢生大憾吶!”
千穿萬穿,馬匹不穿。比約齊雖覺這畫師油嘴滑舌,但這一番恭維聽在耳裡十分受用,臉色登時也緩和下來。賽戈萊納還要說些甚麼,埃克一捏他手掌,又對比約齊道:“適才一切只是誤會,我這舍勒小友有些魯莽,我這老哥哥就代他陪不是,還請您恕罪則個。”比約齊見有了臺階,也便欣然道:“出門行走江湖,豈能一味好勇狠鬥。你還得多多管教才是。”埃克連聲稱是,比約齊把奧古斯丁放還回來,叫手下人帶著傷者離去。
這一番鬧騰,那些護院的唯恐聖帑衛隊的人追究,忙不迭地把流浪藝人趕出商棧院外。那流浪歌手拾起地上的銅子,衝賽戈萊納鞠躬道謝,和自己的十幾個伴當匆匆離去。待他們都走了,賽戈萊納方對畫師道:“我不認得你。”埃克哈哈一笑,拍拍他肩膀道:“希臘大詩人維吉爾曾言,相逢何必曾相識。我不過是見你要跟比約齊動手,有心勸解一下罷了。那個比約齊是有名的狠角色,二十年來一直是聖帑衛隊的首席衛士,覬覦聖帑金銀的盜賊也不知被他打死了多少。你何必與他平白結下樑子?”他少頓片刻,又道:“虧我剛才說了幾句好話,暫且勸解住了。這人心胸狹窄,睚眥必報,一時三刻便會來對付你。你若想求個平安,不如拿些錢出來,我代你送去賄賂他,或許能息事寧人。”
賽戈萊納脖子一梗:“管他是誰,事情作的錯了,我如何惹不得。”埃克搖搖頭道:“年少氣盛,年少氣盛。”他眼珠一轉,又道:“這位小哥衣著不凡,一定出身書香門第。不若花上幾枚金幣,聘我為你畫上一幅肖像。或許看罷了高雅藝術,心有感懷,悟到恩怨不過百年,藝術恆久流傳的道理,火氣便都消了。”賽戈萊納有些好奇道:“這畫像,究竟是怎生畫的?”埃克沒料到他會有如此問題,先是一怔,旋即笑道:“放心好了,吃飯的傢伙在下向來是隨身攜帶。”說完他一拍背囊,裡面露出幾隻粗毛畫筆與研磨顏料的散碎礦石。賽戈萊納問:“畫完一幅卻要多長時間?”埃克一聽有門,大拍胸脯道:“別的拙劣畫師怕是要五天功夫,在下眼明手快,且有獨門的手段,只要預交些訂金,三日便能完成。”
賽戈萊納一聽要花上三日,有些遺憾道:“那便可惜了,我明日一早便要離開。”說罷叫了奧古斯丁,轉身迴轉房間。埃克想把他喚住,可惜少年走的太快。他在背後喊了幾聲“兩天,只要兩天!”也不見賽戈萊納動心,他叫得口乾舌燥,只好悻悻縮起脖子,把背囊重新紮好,只拿出支氈毛筆叼在嘴裡,轉身離去。
一夜無話,到了次日清晨,賽戈萊納早早起身。有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