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著名的百貨商店的“裝飾織品部”需要一名售貨員。他有些喪氣,因為以中產階級的偏見,到商店當售貨員簡直糟透了。但是他聳聳肩膀,畢竟,這有什麼關係呢?他決心去試試。他有個奇怪的感覺:每蒙受一次屈辱,都是自己主動承受屈厚,他正強迫命運攤牌。9點,他羞怯地出現在裝飾織品部,他發現許多人已走在他前面了。他們各種年齡都有,從16歲的男孩到40歲的男人。有的低聲談話,多數人默默無言,一排上隊,他周圍的人便向他投來敵意的眼光。他聽到一個男人說:
“我唯一希望的是不僱就儘快地答覆,以便來得及到別處看看。”
站在菲利普旁邊的人望了他一眼,問道:
“有經驗嗎?”
“沒有。”菲利普說。
他停了一會兒,說道:“午飯後若沒被僱上,即使是小商店也不會要的。”
菲利普望著那些售貨員。有的在懸掛擦光印花布和提花裝飾布,其他人,據旁邊的人說,他們正在匯總已郵來的鄉下訂單。大約9點1刻,進貨員來了。菲利普聽到旁邊的人對另一個人說,他就是吉本斯先生。他是個中年人,又矮又胖,蓄著黑鬍子,一頭深色的油膩膩的頭髮。他動作敏捷,有一張聰慧的臉。他頭戴絲綢帽,身穿長禮服。禮服上的翻領佩戴一朵綠葉擁簇的白天竺葵。他走進辦公室,讓門敞開著。辦公室很小,角落只放一張美國式有活動頂蓋的寫字檯,一個書櫥和一個櫃子。站在外面的人見他機械地摘去大衣上的天竺葵,放在盛滿水的墨水瓶裡,上班戴花是違反規章的。
白天,商店裡想討好這位上司的人對這朵花讚不絕口。
“我還沒有見過比這更漂亮的花,”他們說,“這不是你自己種的吧!”
“是我自己種的。”他微笑著,慧眼裡充滿著自豪的光芒。
他脫下帽子,換上了外套,草草看一下信件,然後瞥了一眼外面等著見他的人。他手指輕輕的打著手勢,長蛇陣中的頭一個便走進辦公室。人們排成縱隊,一個個地走過去,回答他的問話。他的問話很簡短,眼睛老盯住求職者的臉。
“年齡?經驗?為何離開原來的工作?”
他毫無表情地聽著答話。輪到菲利普時,他想吉本斯先生正在好奇地盯他。菲利普的衣服整齊,裁剪得也不錯,顯得有點與眾不同。
“經驗?”
“恐怕我沒有什麼經驗。”菲利普說。
“那不行。”
菲利普走出了辦公室。這場嚴峻的考驗並沒有他所預料的那麼痛苦,也就不覺得特別失望。他不能希望第一次嘗試就能成功地謀到一個職位。報紙還在,他再看了一下廣告。霍爾本街的一家商店也需要店員,他就上那兒去。到了那兒發現已經僱上別人。那天,要是他想弄點吃的,就得在勞森出去吃午飯之前趕到他的畫室。因此,他沿著布朗普頓路走到自由民街。
“喂,月底之前我連一個錢也沒有了,”他一有機會便對勞森說道,“你能借給我半個英鎊嗎?”
他發現開口借錢特別困難。他回想起醫院裡,人們那麼隨便地就能從他那兒借走他們無意歸還的錢,還像是他們賜與他的恩惠似的。
“馬上給。”勞森說。
可是他把手伸進口袋裡,發現只有8先令。菲利普的心一下子涼了半截。
“嗯,這樣,借我5先令,好嗎?”他輕易地說。
“喏。”
菲利普到威士敏斯特的公共浴池去,花6便士洗了個澡。然後吃了一些東西。他不知道下午該怎麼辦。他不想回到醫院,免得別人盤問。況且,現在他在那兒也沒有事幹。在他工作過的兩三個科室裡,他們會感到奇怪,為什麼他不來。讓他們愛怎麼想就怎麼想去吧,沒關係。他不會是第一個不辭而別的學生。他到免費圖書館看報,看膩了,就取出史蒂文森的《新天方夜譚》。可是他發覺讀不下去,上面的詞句對他毫無意義,他繼續思索自己的無望的處境來。他老想著同樣的問題,固定的思索使他頭疼。最後,由於渴望呼吸新鮮空氣,他走進格林公園,躺在草地上。他悲哀地想起自己的跛腳。這使他不能上戰場。他睡著了,夢見他的腳突然變好了,並且待在好望角的義勇騎兵團裡。在報上見到的圖片為他的想象提供了素材。他看到自己在費爾德特,身穿咔嘰軍服,晚上同其他人圍坐在篝火旁。他醒來時,發現天色還太早。不久他聽到議會大廈上的大鐘敲了7下。他還得無所事事地打發12個小時。他害怕這漫漫長夜。天陰了,他擔心會下雨。他不得不上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