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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部分

他戴著一頂好像是非國教派的牧師的帽子。菲利普不喜歡他那副傲慢的態度,對他那口若懸河的談吐感到厭煩。倫納德·厄普姜只顧自己誇誇其談,對聽眾是否興趣卻麻木不仁,而這卻是一個優秀的談話人必須具備的第一要素。他也總是沒意識到他所講的都是聽眾早已知道了的事。他用斟酌的字句對菲利普發表他對羅丹、艾伯特·薩曼恩和凱撒·弗蘭克等人的評價。給菲利普打雜的女工早晨只來一小時。由於菲利普必須整天待在醫院,克朗肖更孤單了。厄普姜告訴菲利普說他認為克朗肖身邊應該有人,可是卻不主動找人來照料。

“想起這位偉大的詩人獨自一人是可怕的。哎,他很可能死的時候身邊連一個人也沒有。”

“我想這很可能。”菲利普說。

“你怎麼能這麼無情!”

“為什麼你不每天來,把活兒帶到這兒做?這樣,他需要什麼,還有你在身邊嘛!”菲利普冷冷地說。

“我?老弟呀,我只能在我習慣的環境中工作。況且我有很多社交活動。”

厄普姜還由於菲利普把克朗肖帶到他房間來而感到有些惱火。

“我希望你把他留在索霍,”他揮動著又長又細的手臂說道,“那骯髒的閣樓上還有點浪漫的色彩。假如是華平或者肖迪奇,那還差不多,而偏偏是在這體面的肯寧頓大街上。我可受不了!一個詩人竟要死在這種地方!”

克朗肖脾氣常常很壞,菲利普只有想到克朗肖的激怒是他生病的症狀,才控制住自己的脾氣。厄普姜有時在菲利普回來之前來,這時,克朗肖常常刻薄地發洩一通對菲利普的怨氣。厄普姜心安理得地聽著。

“問題是凱里沒有美感,”他微笑道,“他有著中產階級的思想。”

他對菲利普老愛挖苦,菲利普在與他打交道時作了許多剋制。但是有一天晚上他忍不住了。那天他在醫院幹了一天活,累極了。當他在廚房裡正在給自己沏茶時,倫納德·厄普姜過來對他說,克朗肖正在埋怨菲利普堅持要他去看病。

“你難道沒意識到,你正在享受一種非常罕見的、非常微妙的特權嗎?確實的,你應該儘自己所能,來表明你的崇高的責任感。”

“這是我擔當不起的一種罕見的、微妙的特權。”菲利普說道。

每當涉及錢的問題,倫納德·厄普姜就擺出一副輕蔑的面孔。提起錢他敏感的氣質被觸犯了。

“克朗肖的態度還是有些可取的,但被你的糾纏不休給攪了。你應該體諒你自己感受不到的微妙的想象嘛。”

菲利普的臉沉下來了。

“我們一塊找克朗肖去。”他生硬地說。

詩人仰躺著看書,嘴裡叼著菸斗。空氣黴臭,儘管菲利普常打掃收拾,房間還是很亂。看來,不論克朗肖走到哪裡,哪裡就會亂七八糟。當他們進房時克朗肖摘掉眼鏡。菲利普氣憤極了。

“厄普姜告訴我,你一直向他抱怨我勸你去看病。”他說,“我要你去看病,是因為你隨時都有生命危險。況且,假如你一直不讓醫生看病,我就領不到死亡證明書。到時候驗屍時,人家會責備我沒有去請醫生。”

“我設想到這一點。我以為你要我去看病是為了我而不是為了你自己的緣故。好吧,我什麼時候都可以去看病。”

菲利普沒回答,只是以難以覺察的動作聳了聳肩膀。克朗肖瞅著他,咯咯地笑了。

“別這麼生氣,親愛的。我很清楚,你想為我盡力,我們去找你的大夫吧,也許他對我還有點幫助呢。況且,無論如何總會使你得到寬慰,”他將眼光移向厄普姜,“倫納德,你真是個該死的蠢貨,你為什麼要去難為這孩子呢?他為了遷就我,已經夠受的了,我死後,你除了替我寫一篇漂亮的文章外,什麼也不會替我做的,我知道你這個人。”

第二天,菲利普去找蒂勒爾大夫。他覺得他一定會對克朗肖的情況感興趣的。蒂勒爾大夫一下班就陪菲利普來到肯寧頓大街。他只能同意菲利普所告訴了他的話。病人已經無可救藥了。

“假如你願意,我可以把他送進醫院,”他說,“他可以住一間小病房。”

“說什麼他也不肯去。”

“他隨時都有生命危險,懂嗎?或者肺炎可能又要發作。”

菲利普點點頭。蒂勒爾大夫提出一兩個建議,並答應菲利普,他會隨請隨到。他留下了自己的地址。當菲利普回到克朗肖那兒時,發現他默默地看著書。他連問也不問大夫囑咐些什麼。

“老夥計,現在滿意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