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大臉龐上長著一雙藍色的小眼睛,臉色通常是紅的,可是一發怒便呈豬肝色,他的指甲被咬到了指甲肉。當某個學生戰戰兢兢地解釋語文時,他常常坐在桌旁啃指甲,氣得渾身發抖,怒氣耗去他的精力。風聞他有過許多虐待學生的粗暴行為,但也許這些傳說言過其實。兩年前聽說有位家長揚言要告他,學校鬧了一場風波;他拿一本書狠命地揍一個名叫沃爾特斯的孩子的耳光,致使他聽力受影響。這孩子只好離開學校,孩子的父親住在特坎伯雷。全市居民都對此義憤填膺,地方報紙也報道了這件事。可是沃爾特斯先生只是個釀酒商。因此,對他的同情發生分歧。班上的其他學生雖然也討厭這位教師,但卻袒護他,什麼原因只有他們自己最清楚。並且,為了表示他們對外界社會干預學校事務表示憤怒,對尚在學校唸書的沃爾特斯的弟弟進行百般刁難。但戈登先生僥倖免於被趕到鄉下住。此後他再也不敢揍學生了。教師允許打學生手心的權利也隨之取消了。“水槍”也不能再用藤條鞭打講臺以發洩自己的憤怒了。現在,他充其量不過抓住孩子的肩膀搖搖。但他仍然讓調皮搗蛋的孩子伸出一隻手臂站上10分鐘到半個鐘頭。他罵起學生來,其粗暴程度依然不減當年。
像菲利普這樣靦腆的孩子,再也找不到比“水槍”更不稱職的老師了。他這次進皇家公學,比第一次進沃森先生的學校時膽子大點了。他認識許多過去在預備學校的同學。他覺得自己長大了,並且本能地意識到,越在人數眾多同學中間,他的殘疾越不那麼引人注目。可是從第一天起,戈登先生就把他嚇壞。這位老師善於辨認出哪些學生怕他,似乎也因為這一理由而特別不喜歡菲利普。菲利普一向喜歡上課,可如今上課卻誠惶誠恐的。他寧願呆呆地靜坐著,也不願冒險作出錯誤的回答而激起教師的一陣臭罵。輪到他站起來解釋課文時,他提心吊膽,嚇得臉色煞白,唯一快樂的時刻只是當校長到這個班上課的時候。他能投校長對普通常識之所好;他讀過各種離奇古怪的與自己的年齡不相稱的書籍。珀金斯先生常常就一個問題在班上問了一輪後沒有人能答得上時,便微笑著把菲利普叫起來。這一笑使菲利普心裡樂滋滋的。
“來,凱里,你告訴他們吧。”
他在這種場合獲得的好成績,更增加了戈登先生的氣憤。有一天輪到菲利普翻譯,戈登先生坐在那兒,怒目注視著菲利普,嘴裡狠狠地咬著大拇指,情緒很不妙。菲利普開始低聲解釋。
“別在嘴裡咕嚕。”老師嚷道。
菲利普的喉嚨好像被什麼東西堵住似的。
“說下去!說下去!說下去!”
他的吼聲一聲比一聲響。結果,菲利普本來懂得的也被嚇忘了。他茫然地盯著書。戈登先生開始喘著粗氣。
“你要是不懂,為什麼不說一聲?你到底懂不懂?上回你聽過這些解釋沒有?為什麼不說話?說,你這個笨蛋,說啊!”
老師拼命抓住椅子的扶手,好像生怕自己會向菲利普撲過去似的。他們知道,先前他常掐住學生的喉嚨,直到他們幾乎透不過氣來才鬆手。他額頭青筋暴漲,臉色陰沉可怕。他簡直是個瘋子。
菲利普前天對這一段瞭如指掌,可現在什麼也記不起來了。
“我不懂。”他喘著氣說。
“你為什麼不懂?我們逐字地解釋,馬上就知道你是不是真的不懂。”
菲利普默默地站著,臉色蒼白,微微發抖,耷拉著腦袋,眼睛盯著課本,老師呼哧呼哧地喘著氣,像是打呼嚕似的。
“校長說你聰明,真不知他是怎樣看出來的。普通常識!”他狂笑著。“我不明白為什麼他們把你放到這個班,笨蛋!”
他對這個詞兒很滿意,高聲重複著。“笨蛋!笨蛋!瘸腿的笨蛋!”他這才覺得有點解恨,他看到菲利普的臉刷地紅了。他叫他去取“記過簿”。菲利普把《凱撒》放下,默默地走出去。“記過薄”是個淺黑色的本子,裡頭記著孩子的名字及其過失。一個名字在本子上出現三次就得挨鞭子。菲利普到校長的屋子去,敲他書房門。珀金斯先生正坐在桌子旁邊。
“先生,我可以拿‘記過簿’嗎?”
“喏,”珀金斯先生說,點頭示意它在什麼地方。
“你幹了什麼不該乾的錯事啦?”
“我不知道,先生。”
珀金斯迅速地望了他一眼,沒回答,又繼續他的工作。菲利普拿起本子走出書房。過幾分鐘下課,他又把“記過簿”拿回來。
“讓我看一下,”校長說,“戈登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