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開著,凱里先生已離開房間,菲利普慢慢兜一圈。他們在這所房子的時間太短了,因此這兒沒有什麼東西使他特別感興趣。這是陌生人的房間,菲利普看不出有吸引他的東西。但他知道哪些是母親的遺物,哪些是房東的東西。突然,他眼光落在一個小鐘上,他曾聽母親說她喜歡它。他拿著這個鍾,悶悶不樂地上樓去。到了母親寢室的門口,他止步傾聽。雖然沒有人叫他不能進去,但總覺得進去是不對的。他有點害怕,心“嘣嘣”“嘣嘣”地直跳。同時,某種感情驅使他去扭開門把手。他輕輕地擰動門把,好像生怕裡面的人聽到似的,他慢慢將門推開。在沒有勇氣進去之前,他先在門回站了一會兒。他現在不害怕了,但這兒似乎有點陌生,他隨手將門關上。百葉窗關著,在一月午後清冷的陽光下,屋裡顯得很昏暗,凱里太太的梳妝檯上放著發刷和手鏡。一隻小盤裡放著髮針,壁爐架上放著一張他自己的照片和他父親的照片。以往母親不在房間時,他也常在這房間,可現在似乎有點異樣,椅子的樣子也有些特別。床鋪得好好的,像是當晚有人要在那裡睡覺似的,枕頭上有一隻套子,裡面還放著一件睡衣。
菲利普開啟一個裝滿衣服的大衣櫃,一腳跨進去,張開雙臂,儘可能多地抱一抱衣服,將自己的臉埋進這堆衣服中。它們還散發著母親用過的香水味。然後,他把抽屜統統開啟,裡面塞滿了母親的東西,他望著這些東西:襯衫中夾有薰衣袋,香氣襲人。房間的陌生氣氛消失了。他彷彿覺得母親剛出去散步似的。她馬上就會回來,而且會上樓和他一塊用茶點。他依稀可以感覺出母親印在自己嘴唇上的吻。
他再也見不到她了,這是不真實的,這怎麼可能呢!他爬上床去,將頭靠在枕頭上,一動也不動地躺在那兒。
Ⅳ 菲利普和埃瑪揮淚告別。但往布萊克斯特伯爾的旅行使他高興。當他到那兒時,他聽話了,興致也很高。布萊克斯特伯爾離倫敦60英里,把行李交給腳伕之後,凱里先生和菲利普一起步行到教區牧師住宅。他們走不到5分鐘就到了。菲利普一下記起了那個門。門是紅柵門,上面有5根柵欄,裝有活動鉸鏈,可向裡向外開關,人吊在柵欄上可以前後擺動,只是不允許這樣玩。他們穿過花園走到正門。這扇門只有來了客人或者星期天,或者特殊場合,例如當牧師上倫敦或從倫敦回來時才使用。平時使用邊門。同時還有一個後門專供園丁、乞丐及流浪漢出入。這一幢房子相當大,黃磚、紅頂,大約25年前以教堂建築物的風格蓋的。正門就像教堂的門廊,客廳的窗子是哥特式的。
凱里太太知道了他們是乘那趟列車來的,在客廳等候,留神開大門的咔嗒聲。門一響,她就馬上迎出去。
“那是路易莎伯母,”凱里先生看到她時說,“跑過去吻她一下。”
菲利普聽話又非常彆扭地拖著畸形腳跑過去。他跑了幾步,又停下來。凱里太太和丈夫同齡,瘦小身材,臉上佈滿著很深的皺紋,長著一對淡藍的眼睛。灰色的頭髮仍按年輕時的式樣梳成一綹綹的小發卷。她穿一身黑衣服,一條金項鍊是她唯一的裝飾,鏈上掛著一個十字架。她生性羞怯,說話聲音柔和。
“你們步行回來,威廉?”她一邊吻著丈夫,一邊以近乎責備的口吻說。
“我沒有想到這一點。”他回答,同時望了侄兒一眼。
“走路不礙事吧,菲利普。”她問孩子。
“我經常走路。”
他對他們的談話感到有點奇怪,路易莎伯母招呼他進屋,他們進入門廳。廳裡鋪著紅、黃相間的花磚。花磚上交替印有四臂長度相等的十字架圖案和耶穌畫像。堂皇的樓梯直通門廳。這樓梯是用磨光的松木製成的,有一股特殊的氣味。這些松木是給教堂安裝新座位時剩下的木料。欄杆上裝飾著4個《福音書》的著者的寓意圖案。
“我把屋裡的爐子生好了,我想你們旅行後會感到冷的。”凱里太太說。
擺在門廳的是個黑色的大火爐,只有當天氣很冷、牧師又患感冒時才生爐子。凱里太太感冒是不生爐子的。煤很貴。此外,女僕瑪麗·安不喜歡到處都生爐子。要是他們想把所有的爐子都生著了那就得再僱個女僕。冬天,凱里夫婦住在餐室,生一個爐子就夠了。
夏天他們也改變不了這一習慣,仍住在餐室。因此,客廳只供凱里先生每星期天下午午睡用。但每星期六他書房得生爐子,以便他寫佈道。
路易莎領菲利普上樓,讓他看一間正面對著車道的小寢室。窗子前面有棵大樹。菲利普現在記起來了,這棵樹的樹枝很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