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還等什麼呢。”凱里先生說。
“我讓瑪麗·安給你煮個蛋,我想你一路辛苦,一定餓了。”
凱里太太認為從倫敦到布萊克斯特伯爾一路上會很累,她自己很少出門,因為每年只有300磅收入,丈夫想到外地度假時,兩個人的費用不夠,就他一個人去了。他非常喜歡出席全國基督教大會,通常設法每年到倫敦一次。有一次他曾到巴黎參觀展覽,還到過瑞士兩三次。瑪麗·安端來雞蛋,大家入席就座。
菲利普的椅子太矮了,凱里夫婦一時都不知所措。
“我給他墊幾本書。”瑪麗·安說。
她從小風琴上取下那本大開本的《聖經》和牧師禱告時經常用的祈禱書,把它們放到菲利普的椅子上。
“噯呀,威廉,他不能坐在《聖經》上。”凱里太太說,“你不會到書房拿一些書來嗎?”
凱里先生對這問題考慮了一會兒。
“我想,就這一回把祈禱書放在下面也沒多大關係,瑪麗·安,”他說,“英國國教祈禱書也是像我們一樣的凡人寫的,稱不上是神聖的作者。”
“這我倒也沒想到,威廉。”路易莎伯母說。
菲利普坐在這兩本書上。牧師做完禱告,就將雞蛋的尖頭切下來。
“給,”他說,將蛋的尖頭交給菲利普,“要是你喜歡的話,就把這塊蛋尖吃了。”
菲利普巴不得自己吃一個蛋,但沒給他,只好給什麼就拿什麼。
“我不在家的時候,雞一直下蛋嗎?”牧師問。
“唉,太糟了,每天只有一兩隻雞下蛋。”
“雞蛋的尖頭味道怎樣,菲利普?”伯父問。
“很好,謝謝你。”
“星期天下午你還可以再吃一塊。”
凱里先生星期天用茶點時總要吃個煮蛋,這樣在晚禮拜時才更有勁。
Ⅴ 菲利普漸漸地熟悉了伯父家的情況,並且,透過他們平日交談的片言隻語——有些並非有意要說給他聽的,他獲悉許多關於自己和已故的雙親的情況。菲利普的父親比布萊克斯布林的牧師年紀小很多,在聖盧克醫院有了顯赫的經歷之後,他被聘為該院的正式職員,不久便開始有了大筆的進款。他花錢隨便。牧師著手修繕教堂向弟弟募捐時,出乎他的意料,接到了好幾百磅的捐款。凱里先生省吃儉用慣了,手頭也拮据,收到這筆錢他百感交集。他妒忌弟弟,因為他竟能掏出這麼多錢;他為教堂有這筆捐款而高興,卻又為弟弟的這種近乎炫耀的慷慨所激怒。接著亨利·凱里和一個年輕漂亮、身無分文的病人結婚,她出身名門,卻是個沒有近親的孤兒。婚禮上貴賓良朋雲集。牧師到倫敦多次,拜訪過她,對她總顯得拘謹,甚至有些羞怯;對她驚人的美貌、端莊心懷怨恨。作為一個勤勤懇懇的外科大夫的妻子,她的穿戴未免過於華麗。屋裡陳列著精緻考究的傢俱,甚至冬天了,還生活於繁花之中,這說明她太奢侈了,他對此感到痛心。他聽她談到準備參加的各種宴會。牧師回家後告訴妻子,既然她接受了人家的款待,總得作些回請。他看到她餐廳裡擺著的葡萄至少每磅得花8先令。午餐時,她招待他的蘆筍比自己菜園裡的要早兩個月,如今他所預料的一切都成了現實。牧師感到預言者的心安理得。這個預言者早就看出一場大火和硫磺將燒燬這座不聽自己警告、一意孤行的城市。可憐的菲利普基本上一分錢也沒有,而他母親那麼多親朋好友現在又管什麼用呢?菲利普聽到議論,說他父親的揮霍確實是罪過,上帝讓他母親歸天這真是大慈大悲。她對金錢的無知,還不如小孩呢!
菲利普在布萊克斯特伯爾待了一星期後,發生了一件意外的事,使伯父非常惱火。一天早晨,他在餐桌上發現一件從倫敦已故的凱里太太寓所寄來的小郵包。它是寄給凱里太太的。牧師開啟一看,發現有凱里太太的一些照片。這些照片只照了頭部和肩部,她的髮式比平常樸素,雲鬢垂在額前,看起來有些異常。臉顯得瘦削、憔悴,但疾病並沒有損害她容貌的俏麗。一雙黑色的大眼睛充滿著憂傷。這種神情菲利普記不起來了。凱里先生一眼見到這個已離開人間的婦人的照片先是心裡為之一震,接著又感到困惑不解。照片看起來是新近才照的,但他想不出究竟是誰讓照的。
“這事你知道嗎?菲利普。”他問。
“我記得媽媽說,她照過相,”他回答,“沃特金小姐為此還責怪她……媽媽說,我想給孩子留點什麼,讓他長大了能夠記起我。”
凱里先生瞧了菲利普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