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37部分

中,有三四個人已過了他們的青年時期:有一個當過海軍,據說因酗酒被開除,他30歲,紅撲撲的臉,舉止粗魯,大嗓門;另一個結過婚,已有兩個小孩,由於家庭律師翫忽職守而把他的錢丟光。他有點駝背,好像承受不了生活重擔似的。他默默地埋頭苦讀。顯然,在他這樣的年齡要死記硬背點東西是困難的。他腦子遲鈍,看他如此用功,實在令人難受。

菲利普在自己那套小房間裡住得舒適、自在。他整理書籍,將手頭的畫和素描掛在牆上。在他樓上,即會客廳那層樓,住著一個名叫格里菲思的五年級學生,可是菲利普很少見到他,部分由於他大部分時間待在病房裡,部分由於他上過牛津。這些上過大學的人常常湊在一塊:他們採取了對年輕人來說很自然的種種手段,以便使那些運氣欠佳的人深深感到自己低人一等,自愧不如。其餘的學生髮現他們那種尊貴的、架子十足的派頭難以忍受。格里菲思是個高挑個兒,長著一頭濃密的紅捲髮,藍眼睛,白面板,嘴唇鮮紅。他是人人喜歡的那種幸運兒,總是情緒高昂、喜氣洋洋的。他能胡亂彈奏一兩下鋼琴,津津有味地唱幾首滑稽歌曲。而且,天天晚上,當菲利普待在孤寂的房間裡看書時,都能聽到樓上格里菲思那夥朋友大喊大叫、鬨然大笑。他想起在巴黎那些快樂的夜晚。他們常常待在畫室裡,勞森和他,弗蘭納根和克拉頓談論起藝術和道德,談論眼下的風流韻事以及展望將來名揚天下。他覺得很傷心。他發現作出一個英雄的姿態倒容易,要承擔由此引起的後果就難了。最糟糕的是,他覺得目前的學習似乎很乏味。他對示範教師沒完沒了的提問已經厭煩了。他聽課心不在焉。解剖學是一門枯燥的科學,盡死記硬背一大堆條條框框;解剖實驗使他厭煩。當你毫不費勁地從書上的圖解,或病理學陳列館裡的標本就能夠了解神經和動脈的位置時,辛辛苦苦地解剖出那些東西又有什麼用處呢?

他偶爾也交幾個朋友,但並不親密,因為他似乎沒有什麼特別的話可對同伴們說。有時,他儘量對他們的事表示感興趣,但又覺得他們認為自己是屈尊俯就。他並不是那種人,談起自己感興趣的話題便滔滔不絕,而不顧人家討厭不討厭。有個人聽說他曾在巴黎學過繪畫,便自以為他們志趣相投,想和他討論藝術,但菲利普容不得和自己不同的觀點。

況且他很快地發現對方的思想守舊,不久他們便話不投機了。菲利普希望討人喜歡,可是又不肯主動去接近別人,他因怕遭到冷遇而不敢向別人獻殷勤。他以冷若冰霜的沉默來掩飾迄今仍然很強烈的羞怯、靦腆的老毛病。他正在經受先前在皇家公學裡經受過的同樣的經驗。幸虧醫科學生的生活自由得多,他可以儘量不和人來往。

菲利普漸漸同鄧斯福特親熱起來,但這並不是由於自己的主觀努力。他是學期初認識那位氣色紅潤、舉止粗笨的小夥子的。鄧斯福特同菲利普親近,僅僅由於菲利普是他在聖盧克醫學院第一個認識的人。他在倫敦沒有朋友。每逢星期六晚上,他和菲利普習慣一塊上雜耍劇場,坐在正廳後座,或者上劇院,在頂層樓座觀看。他生性愚笨,但為人和善,從不生氣。他總是說些大家都很清楚的話,菲利普嘲笑他,他只是微笑。他笑得很甜。雖然菲利普拿他當笑料,但是心裡是喜歡他的。他欣賞他的直率,也喜歡他隨和的脾氣:鄧斯福特具有一種菲利普本人所缺少的魅力。

他們經常上國會街茶館去用茶點,因為鄧斯福特喜歡那兒的一位年輕女招待。菲利普看不出她有什麼迷人之處。她又高又瘦,臀部狹窄、胸脯平平像個男孩。

“要是在巴黎,誰也看不上眼。”菲利普輕蔑地說。

“她的臉蛋很漂亮。”鄧斯福待說。

“臉蛋又有什麼要緊?”

她柏貌端正,小巧玲瓏,藍眼睛,前額寬且低,萊頓①男爵、阿爾馬·塔德馬②及其他許許多多維多利亞女王時代的畫家,勸誘世人相信,這種寬且低的前額乃是一種型別的希臘美。看上去她的頭髮長得很密、並梳理得特別精緻,她自稱為亞歷山大劉海,垂在額前。她患嚴重的貧血症。薄薄的嘴唇十分蒼白,細嫩的面板呈淡綠色,連雙頰也沒有一絲血色。她的牙齒潔白、整齊。工作時,她小心翼翼地,生怕糟蹋她那雙又瘦又白的手。她以不耐煩的神色伺候客人。

①萊頓(1830—1896):英國畫家及雕刻家。

②阿爾馬·塔德馬(1836—1912):英國畫家,生於荷蘭。

鄧斯福特見到女人十分靦腆,迄今尚未能同她搭上腔。他慫恿菲利普幫他的忙。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