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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部分

亂成一團,處處落著灰塵。床、桌、幾、櫃連著地面,被水形泥模、圖紙、線書、筆墨、紙張、顏料並衣物、雜具各類物什堆得滿滿。她所居的那間偏房雖是不入眼,與這間一比,立時便顯得整潔無比。

齊粟娘不禁愕然,想起當初陳娘子說她兒子的話,轉頭出房看灶間,又是一驚。只見灶間極是整潔,水桶、柴木並一應用具放置得整整齊齊,缸中有米、盆中有菜,鍋裡還溫著一碗菜粥。

見得灶間是這般模樣,齊粟娘頓時鬆了口氣,把昨日喝下的那碗粥壓回胃裡,再想起那三副畫,不禁暗暗琢磨這陳秀才,陳娘子那般精明厲害,實是不像能教出個不事稼穡的高分低能兒,看這三副畫和灶間,陳秀才也是有心思會過日子的人,只是不知他那房裡為何亂成那樣。

齊粟娘將灶上溫著的菜粥吃完,刷了碗便一時閒了下來,既不用為下頓操心,也不用照料病人,也沒有菜田、溪塘讓她農作操持,只能愣愣發呆。她慢慢走回正屋,掃了一眼滿屋的狼籍,看著陳演床上的粗藍布蓮枝床帳靜靜站立一會,轉身打了桶水,尋了塊抹布,清潔打掃起來。

待得日頭偏西,陳演穿著麻衣孝帽,面上尤帶淚痕,手裡提著包袱,急急走在深巷之中。還未到家,便見到院中炊煙裊裊,他腳步一滯,停在院門前。飯菜的香暖之從門縫中透了出來,直撲鼻腔,一忽兒滲到他全身上下,跪得有些麻木的雙膝和疲憊發冷的身子只覺一陣暖洋洋,頓時舒暢了起來。

陳演輕輕推開院門,當頭便見到滿眼的溼衣。院子裡不知何時扯了兩根繩索,他積在房中幾月的衣物全被搓洗乾淨,掛了滿院子。晚風一起,衣物搖擺,扯著繩索晃動,起起伏伏,便如小兒遊戲一般,俱都生動起來。

陳演悄悄走到灶間,看著齊粟娘在灶前忙碌的身影,站了半會,終是柔著聲音道:“粟娘,我回來了。”

高郵卷 第六章 江寧小院的粟娘(上)

陳演與齊粟娘將素炒醃白菜絲、豆腐雞蛋湯、白椒風雞片和陳米熱飯一齊端到正房中。陳演的書、圖皆已放回書架之上,文房四寶、水形泥模、畫具顏料等雜物亦被安置妥當,被褥齊整,窗明几淨。

陳演溜了一眼書架上按阿拉伯編號齊齊而列的書本,也不說話,與齊粟娘在小几上對面而坐,慢慢吃飯。兩人一言不發,埋頭吃了半會,陳演將盤子裡最後兩塊風雞夾給了齊粟娘,垂著眼道:“因著再等不得,今日把你娘下葬了,棺板兒是黃杉木的,埋得極深。”

齊粟娘看著他一身孝衣,知曉禮數上俱是他替她盡了,輕輕應了一聲,慢慢把碗裡的飯菜吃光。陳演又指著床上的包袱道:“那是孝服和你的舊物,還有兩身衣物,因有三年孝期,都是素淨的。”

齊粟娘點了點頭,方要說話,陳演放下筷子,從懷中摸出紫檀木小盒,又從袖中取出一封書信,一併遞給她,便收拾了兩人的碗筷,起身去了灶間。

齊粟娘先看那信,卻是當初齊大娘替陳娘子送出的平安信,想是託了人寫的,文辭很是通順,除了日裡的問候,把齊粟孃的事兒也細細說了。只說是陳齊兩家父母訂好的親事,又把齊粟孃的容貌、性情說得分明。齊粟娘見得那句“年雖十一,性自淑溫。身有六尺,修直嫋婷。眉濃眼杏,膚質如玉。力持內外,孝親敬尊。”不由脆然笑了出來,齊大娘怕是擔心這陳秀才看不上她,央人將她身高、貌粗、力大的缺點各用好話掩飾,實實能用到她身上的不過“身高六尺,眉濃眼杏,力持內外”三句罷了。

她將信收起,疑惑將紫檀木小盒開啟一看,心裡輕輕一動,其內除了玉印未變外,那藍布蓮枝錢袋塞得半滿,約有七八餘兩散碎銀子,那串青銅鑰匙旁,放著把黃銅鑰匙。齊粟娘驀然想起這院門上的黃銅鎖,不知為何,眼中一酸,再聽得灶間傳來舀水刷碗的聲音,終是怔怔落下淚來。

待得齊粟娘回房,點起一碗油燈,開啟包裹,見得孝衣和素衣下還壓著一個小包裹,裡面卻是那破舊棉衣。她輕輕取出小包裹,與紫檀木盒俱都放在枕邊上,呆呆看了許久。到得三更鼓響,方塗了藥膏,收拾上床,臨睡前看得正房裡尤是孤燈搖曳,窗上映著陳演埋頭驗算的身影。

第二天一大早,陳演與粟娘穿了孝衣,出門在城內紙紮店買了香燭、果品、金銀錠、四破門等祭物,一起去了城外亂墳崗。

齊粟娘擺上供果,點了香燭,眼中含淚。陳演看了她一眼,“粟娘,給你娘磕頭罷。”齊粟娘點了點頭,與陳演雙雙在齊大娘墳前嗑了三個響頭。

陳演看著墳頭低聲道:“粟娘,我鄉試已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