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重要的是:卓梅英熟悉路上的狀況。
山中夜來得早,他們在一座奇峰下的山崖,找到可以住宿的地方,先砍樹堆成柵防獸,再生火煮食物,收集乾草松針作褥。崖旁的山洞中,居然可以捉著青魚和山蛙,正好作為佳餚。
山中晚間氣溫低,睡在簧火旁不但可以取暖,也可以防止蚊蟲猛獸侵襲。安頓停當,兩人隔著篝火就寢,和衣而臥,外面加了夾衣作被。
“梅英姑娘。”他以手作枕向對面問:“依你的估計,拔山舉鼎那群人,現在該到達何處了?”
“大概到了新灘下游。”卓梅英肯定地說:“何時輪到他們的船上灘,就不得而知了。十幾年前久雨,灘兩岸山崩,大石橫填江心,船隻上下十分危險困難,只能上午下行,下午搶灘,每次僅可一艘通行,按到達的先後排隊等候,一天上不了二十艘船。有時縴夫人數不夠,大一點的船還不能上。運氣不好,等三天還輪不到他們上呢,我們有充裕的時間。”
“我可不作這種打算。”他說:“說不定他們不願等,暴露身份以官方專使名義,勒令官府讓他們優先上灘,這是可能的。”
“就算他們暴露身份取得優先上灘權,最少也得耽擱一兩天,慢得很呢,我只耽心……”
“耽心什麼?”
“耽心他們到了歸州之後,改走江北舊秭歸城,由陸路走興山,那一帶的山路經常有人走。”
那時,歸州城在江南岸,緊逼新灘。三年後(嘉靖四十年)才遷至江北的秭歸故縣,秭歸縣一直未復。
“你的意思是說,他們如果有嚮導改走陸路,就會與咱們碰頭?”
“正是此意。如果不碰頭,而他們又走得快,那……萬花山莊必定措手不及。”
“萬花山莊在長松嶺東南的長春九峰,距府城有三十里,從府城前往,一進山區就會被萬花山莊的監視人員發現,以聲號傳訊,三十里片刻可到。但如果從巫山北面繞越,從錦繡谷後山接近,那一帶多年來罕見有人行走,沒有防備的必要,後果……”
“那麼,我們必須趕在他們前面,才能阻止他們突襲萬花山莊了。”
“趕不及了,如果他們走歸州的話。”
“差多少路程?”
“兩百里左右。”
“我準備趕。”他咬牙說。
“你很關心萬花山莊,是嗎?”
“這……”
“抑或是關心高嫣蘭?”
“不要提她,好嗎?”
隔著火焰,卓梅英目不轉瞬地注意他臉上神色的變化。他臉上有壓抑的痛苦;有難以言宣的苦悶;有變幻莫測的憤怨、自憐……
“我發誓,我要……我要……”卓梅英突然爆發似的脫口叫。
“你要怎麼?”怡平訝然問。
“沒什麼。”卓梅英賭氣把夾衣往上一拉,蓋住了頭臉表示要睡了。
破曉時分,雷聲殷殷,狂風大作,暴風雨以雷霆萬鈞的聲勢光臨,令人真有處在宇宙末日的感覺。
山崖總算可避風雨,風從斜方向刮來,崖下相當安全。
兩人都醒了,篝火已熄,寒意襲人,風雨聲掩蓋了一切。
怡平心中甚感焦躁,無法趕路啦!他披衣而起,在篝火的餘燼旁往復踱步,情緒不安地不住喃喃自語。
“你焦急有什麼用呢?”卓梅英忍不住挺身坐起說:“大雨滂沱,在山區行走是十分危險的,不但路滑容易失足,雷火也容易傷人,任何意外,都可以致命。”
“歸州方面,會不會也下雨?”他問。
“很難說。通常,夏日的雷雨來得快,去得也快。一般來說,歸州是陣雨的分界點,以東有雷雨,以西就不會有,相反亦然。以西如果有陣雨,江水暴漲,船上新灘幾乎是不可能的事。你如果真要趕,午後就可以冒險動身,路上可能不好走。”
“如果我要趕,你介意嗎?”
“只要你決定的事,我都會同意,哪怕是……好了,再睡一會嗎,午後我們趕路。”
已牌正,暴雨停了,陽光破雲而出。
匆匆午膳畢,兩人動身趕路,攀山越嶺倍極辛勞,兩人相挽相扶排除萬難,在幾乎難以發覺的羊腸小徑中奮勇前進,渾身溼透成了泥人。
艱難險阻把他倆的距離拉近,一天、二天,他們已成了最親密的朋友,相互關切相互噓寒問暖,幾乎忘了他們之間曾經發生的敵對意識。
第四天,他們到了一座奇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