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人一讀到“青青子衿,悠悠我心”,馬上想到了三國曹丞相的詩。還可以順口把後面的幾句念出來:“但為君故,沉吟至今。”不由得感嘆,多優美的愛情詩啊。不知曹丞相又愛上誰家的姑娘!
可惜曹丞相也是玩政治的高手,愛情嘛、女人嘛,不過是在沒有杜康的情況下,順便玩玩聊以解渴。他的《短歌行》卻是境界高遠得多,豈是女人可思?思賢求賢而已。放下好好的美女愛情不思,他思賢幹嘛?當然是為了他更高的玩法,玩天下歸心的政治遊戲。
《鄭風》中的這首《子衿》,知名度遠不如曹丞相的“青青子衿”。
我始終懷疑,飽讀詩書的宋代儒學大師朱熹,會沒讀過曹丞相的“青青子衿”?他不知道此“青青子衿”正是從《詩經》中抄來的?作為長年在書院講學的一介學者,他會不知道“青青子衿”正是從他這裡受業的莘莘學子的代稱?何以會在《詩集傳》中指稱這首詩是“淫詩”?難怪在他的同時代就有人說他所做的都是些無甚意義的“杜撰”書了。
從朱熹的時代開始,中國傳統文化的“內聖外王”就被剝離得只剩下一條“內聖”了。至於“外王”,朱熹敢嗎?趙家皇帝都不敢,你一個小知識分子豈敢?君不見兩宋間那些個聲稱要飲馬黃河、直搗黃龍、收復山河的岳飛、辛棄疾們,一個個落得個什麼下場?
既然知識分子的“外王”這一途不敢了,只剩下“內聖”了,那就只好拼死了往書堆裡鑽,據說現存古籍版本最好的就數宋刻本了,價值連城。知識分子敢於擔當的道義、責任與人文精神都成了書裡的蠹蟲了。宋以前的文人武人化的精神傳統也成了一縷遊絲。
朱熹之後,庶幾那一條“內聖”也沒了,只剩下一條“內褲”了。
每每聽到現代人津津有味地談論這首《子衿》是如何如何優美的情詩,我的心就痛了。現代人的浮躁病由來已久。經歷過幾次三番的轟轟烈烈的運動的洗禮之後,又沐浴了幾場商潮滾滾的衝浪,現代人開始沉醉於“愛情”了。愛情大約成了治療國人浮躁病的希望工程。
一個老是沉吟在《十八相送》裡的悲情戀情的民族,一個把自己的風華正茂的年華侷限於祝英臺式的相思與回憶裡面的青年,其未來會是什麼樣子呢?歷史上有許多鏡子可照。
作踐一首詩不要緊,可是作踐老祖宗的精神與文化就是典型的不肖子孫。
《子衿》所透露出來的便正是我們民族難能可貴的自省精神。
詩人以一個教師的身份表達了他對亂世之間,學校不修,學子四散的憂思情懷。“青青子衿”,在後世也就成為學子的代稱。按周禮,古代學子著青衿,大概相當於今天的校服。另外,“父母在,衣純以青”,表示自己始終是晚輩。鄭國稱學為校,各地都設有鄉校。《左傳》襄公三十一年,載:“鄭人遊於鄉校,以論執政。然明謂子產曰:‘毀鄉校,何如?’子產曰:‘何為,夫人朝夕退而遊焉,以議執政之善否。其善者,我則行之;其所惡者,吾則改之。是吾師也,若之何毀之?吾聞忠善以損怨,不聞作威以防怨。豈不遽止?然猶防川,大決所犯,傷人必多,吾必克救也。不如小決使道,不如吾聞而藥之也。’然明曰:‘蔑也,今而後知吾子之信可事也,小人實不才。若果行此,其鄭國實賴之,其唯二三臣?’”
子產擔任春秋末年的鄭國的宰相,鄭國人喜歡聚集在鄉校議論政治。於是便有人建議子產乾脆毀了鄉校。子產不愧為當時出色的政治家,他拒絕了這一建議。後來孔子聽了這件事,發表了他的看法:“以是觀之,人謂子產不仁,吾不信也。”
有人說鄉校是明堂,可那是天子才能有的。鄭國人喜歡早晚間到鄉校去議政,並不是說那就是議政的明堂。再說,毀了鄉校並不能禁止人家議論政治。相反在子產看來,國人議政是件好事,好的建議趁機加以採納、批評我的不足,正好加以改正。子產的做法堪為後世之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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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衿:三千年前的希望工程(2)
由此也可見,即便是有賢人執政,鄭國尚且有人試圖毀壞鄉校。至於戰亂時期,鄭國學校不修,自是常態。也有人說,《毛詩序》的解說顯然是以詩附史,因為鄭國曆史上就有毀鄉校的事。非也,到子產之時,《詩經》創作時代已經過去了。此詩顯然跟子產不毀鄉校無關,應是詩人作於此事之前。
從“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一句來看,寄託了詩人對亂世導致學校教育不能繼續的憂心。歷史上因為戰亂而導致學校無法上課的事比比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