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仙沉下臉道,往後,這種有影兒沒影兒的事,你少替我攬,也不怕人知道了戳脊梁骨。燈芯伸伸舌頭道,不是我招攬,是她心裡本來就有鬼哩。
你還犟嘴,這四堂子,一看就是個實委人,可不能拿實委人欺負。
知道了,往後不敢。
正說著,四堂子來了,問燈芯說甚哩。燈芯說還能說甚,我讓半仙叔給你把法場做大點兒,活鬼死鬼一次全抓了。四堂子沒聽明白,頭一抬就望見日竿子正隔著院門朝裡巴望,忙喚,日竿爺啊,屋裡進。
不進了,不進了,日竿子一個溜秋跑遠了。
法場連著做了兩天,鬼抓住沒抓住不知道,不過在面櫃後頭搗出一窩老鼠倒是真的。三杏兒說,怪不得天天夜黑吵得人睡不著呢,原來……
除惡(5)
吃過喝過,半仙找個藉口將三杏兒兩口子支開,單獨跟燈芯坐下拉謊兒。
閨女,管家六根是死了,按說,叔該給你道喜哩,可叔這心裡,還是堵得慌。
叔,有話你就說,我聽著哩。
閨女,我見過二瘸子了。
哦?燈芯忙坐直了身子,聽半仙往下說。
當初,我也不知你咋想的,按說打發誰也不該把他打發了。那個人,雖說是仁順嫂的孃家兄弟,可人實誠著哩,他跟二柺子不一樣,對你,他也是實打實貼上心幹哩。
叔,我懂。
燈芯心裡,嘩地就湧上舊事。按說,她是不該草草打發掉二瘸子的,二瘸子屋裡的情況,她也聽說了,等米下鍋哩。可不打發行麼?窯上一出事,所有的眼睛都盯她身上,二瘸子又是她請來的,當初還說是她孃家人,出事又在窩頭裡,要是有人拿這話跟公公編排是非,不但二瘸子得攆走,弄不好,對石頭娘倆,她也不好交待。再者,她也是替二瘸子著想啊。你想想,六根是誰,他能衝老管家和福下手,難道就會饒過二瘸子?
燈芯忍著悲,將心裡的苦楚跟半仙說了。半仙這才哦一聲,閨女,你把話說清楚,我也就明瞭,還是你想得周到啊。你放心,這話我會帶給二瘸子的,想必他聽了,也該感激你。
感激不感激我倒不圖,只要不罵我就成。
咋會?我聽四堂子說,這溝裡,說你好的不只一兩個人,閨女啊,活人千萬要記住,要想叫人說好,就得自個行得端,立得正,當然,人欺負你又是另回事。半仙說這兒,突然一轉,閨女,有句話不知叔當問不當問?
叔,還有甚問不得的,只管問。
老管家的死,你真就當是窩兒朵所為?
燈芯一驚,這話可有點兒太是意外。
半天,她顫著聲,叔,咋講?
那個窩兒朵家,叔也去過,他上吊死後。我總覺得,窩兒朵不像幹那事的人,他沒膽量,也沒那個狠,他是個孝子呀,天下哪有孝子亂害人的?
可他跟日竿子……
這事我也想過,日竿子找歸日竿子找,窩兒朵幹不幹主意在他心裡,我是說……
難道……我冤枉了他?
你想想,你再想想,到底窯上還有沒有人跟老管家有仇,沒仇沒恨的,做這事,怕是輕易下不了手。
燈芯心裡,一下就給迷茫了。要說老管家的為人,在溝裡是數一數二的,除過日竿子跟六根,他還能開罪下誰哩?
閨女啊,往後遇上事,千萬別輕易下結論,結論這東西,不是好下的,下不好,就把一個好人給害了。半仙說到這兒,再也不往下說了,留下大片的空白,讓少奶奶燈芯猜。
直到拖著疲軟的身子回到西廂,少奶奶燈芯還是沒猜出,誰,除了窩兒朵,還會是誰?
轉眼到了秋季,少奶奶燈芯挺著肚子,東家莊地不讓她幹一把活,還讓鳳香專門侍候著,這令她不安。鳳香已從悲痛中走出,人比先前還胖了些,跟燈芯一起最多的話題便是石頭。燈芯倒是愛聽她說,說多少也不煩。自從管家六根死在磨塘後,燈芯讓後院的下人輪著給石頭做伴,多的時候卻是她親自過去,石頭陰沉的心在少奶奶燈芯無微不至的關懷下慢慢晴朗,兩人在磨房裡說話或是打鬧,快樂的聲音便響出來。石頭非要摸小寶寶,燈芯躺下給他聽,手摩挲著他頭髮問,聽到沒?石頭一臉孩子氣地說,他在笑哩。一股濃濃的幸福燃遍燈芯全身,幸福地閉上眼說,他要是有你聰靈就好了。
沒了和福,石頭便是鳳香惟一的寄託,一天不見,心就慌。這天,燈芯讓鳳香陪了自個去磨上。遠遠見石頭光著膀子,站在溝沿上挑淤泥。他越發橫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