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顆黑星星靜止的、帶尖齒的光而發呆,被你相互作用的激動不安,被這種不安所具有的心靈感應的靈敏性截去角,裝上圈嚼子,拴上套,誘入圈套。我將告訴你,我什麼也不想,在我們居住的細胞之外的東西,什麼也不想,甚至不會想到一塊白桌布上的一粒麵包屑。我純粹在我們變形蟲生活的範圍內思考,就像伊曼紐爾·普西福特·康德給予我們的純思考,只有口技藝人的木偶才能複製。我想出每一種科學理論,每一種藝術理論,每一個荒誕的拯救體系的每一點每一滴真理。我計算每一件事物都十分精確,還要加上神秘的小數,就像一個醉鬼在六天賽跑結束時交出來的最好東西,但是一切都是為別人將來有一天會過上的另一種生活而計算的——也許。我們在瓶子的頸部,她和我,如他們所說,但是瓶頸已經摺斷,瓶子只是一種虛構。
《南迴歸線》第十五章(1)
我記得我第二次遇見她時,她如何告訴我,她沒有想到會再次見到我,下一次我見到她,她說她以為我是一個有吸毒癮的人,再下一次,她把我稱為神,然後她試著自殺,然後我也試,她又試,不行,這一切只有使我們更加親密,親密到這樣的程度:我們互相滲透,交換個性、名字、身分、宗教、父母兄弟,甚至她的身體也經歷了劇變,不是一次,而是多次。起初,她又大又天鵝絨般柔軟光滑,像美洲虎,其蹲伏、跳躍、撲食等姿勢,都有著貓科動物那柔滑的、容易使人誤解的力量,然後她變得消瘦、單薄、脆弱,像矢車菊一樣,隨著每一次變化,她進行了最精細的調節——面板、肌肉、膚色、心境、步態、姿勢,等等。她像變色龍一樣千變萬化。沒有人能說出她真正是什麼樣子,因為對每一個人來說,她都是一個完全不同的人。一段時間以後,甚至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樣子了。後來發現,在我遇見她以前,她就已經開始了這個變形過程。像那麼多自認為醜的女人一樣,她要使自己漂亮,漂亮得令人眼花繚亂。為了做到這一點,她首先拋棄了她的名字,然後是她的家庭、她的朋友,以及將她束縛於過去的一切。她充分利用她的聰明才智,一心一意要培養她的美、她的魅力,其實她已充分擁有這些東西,但她卻相信它們是不存在的。她始終在鏡子面前生活,研究每一個動作、每一個姿勢、每一個最不引人注意的鬼臉。她改變她的整個說話方式、她的措辭、她的語調、她的重音、她的詞彙。她表現得如此老練,以至於根本不可能把起源問題提出來進行討論。她總是很警惕,甚至在睡夢裡也這樣。她像一個出色的將軍,很快就發現,最好的防衛是進攻。她從不留下一個陣地不去佔領;到處都駐紮著她的前哨、偵察員、步哨。她的腦子裡是一盞永不熄滅的旋轉探照燈。 看不到她自己的美、她自己的魅力、她自己的個性,更不用說她的身分,她便致全力於製作一個神話人物,一個海倫海倫:古希臘羅馬神話中的美女。——譯者,一個朱諾朱諾:古希臘羅馬神話中的天后。——譯者,她們的魅力,無論男女都無法抗拒。儘管對傳說一無所知,但她自動地開始一點兒一點兒創造本體的背景,創造在意識到的起源之前的一系列神話事件。她不需要記得她的謊言、她的虛構——她只需要記住她的角色。再大的謊言她也能說出口,因為在她扮演的角色中,她絕對忠實於自己。她不必發明一個過去:她記得屬於她的過去。她從來未被一個直截了當的問題難倒,因為除非是轉彎抹角地,她從不在對手面前亮相。她只亮出不停轉動的多面體的各種角度,令人目眩的三稜鏡之光。她不是一種靜態時可以最終捕捉到的存在,而是技巧本身,不屈不撓地操作著反映她創造的神話的無數鏡子。她一點兒也靜不下來;她永遠高於她在自我真空中的多重身分之上。她不打算使自己成為一個傳說中的人物,她只要求她的美得到承認,但是,為了追求美,她完全忘記了她的探索,成為她自己創造物的犧牲品。她如此傾國傾城地美麗,以至於有時候她很嚇人,有時候絕對醜於世界上最醜的女人。她能激起恐懼和憂慮,尤其在她的魅力達到高峰的時候。就好像盲目的、不可控制的意志,照透了創造物,揭露出怪獸的本來面目。 鎖在黑窟窿的黑暗中,沒有世界可以讓我們觀看,沒有對手,沒有競爭者,意志的動力減弱了一點兒,給她一種熔化的銅一般的光輝,從她嘴裡吐出來的話就像熔岩,她的肉體貪婪地要抓住什麼,站到堅固、實在的東西上去,以便重新組合,並休息片刻。這就像沉船上發狂似的發出的遠距離訊號,一個求救訊號。起初我將它誤解為激情,誤解為肉同肉摩擦產生的狂喜。我以為我發現了一座活火山,一座女性的維蘇威。我絕沒有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