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仙世界的爭鬥不比俗世少,想要活得長久,掙一個仙途,處事就得果斷,就得張揚,別教旁人看輕了自己,隨意便來折辱。”
秦悅斟酌著放下一顆黑子,片刻之後才道:“物必自腐,而後蟲生。人必自侮,而後人侮之。旁人怎麼看都是其次,關鍵是自己別鄙薄了自己。”
“道友豁達,於這大千世界倒像是個看客。”店主皺著眉,看著棋盤上的局勢。
秦悅莞爾。她滯留在這個陌生的世界已有九載,確然把自己當成了一個過客,一直用看戲的心態去處世為人。鮮少踏出洞府,也是這個緣由。
方寸之間,黑白相峙。她算了幾步,再度落下一子,挑眸微笑:“和棋吧。”
店主搖首:“白子敗相已然可窺,道友不必給我這個面子。”
秦悅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聽見店主問她:“道友想買哪種靈茶的幼苗?”
“好養活的。”秦悅想了想,“茶味要清醇回甘,若能凝神靜氣再好不過。”
“道友有所不知。世間諸事難以兩全,你若要容易養活的靈茶,就沒有那般悠遠醇厚的滋味。你若挑剔靈茶的口味,那就必定要花功夫才能養好。”店主看了一眼棋盤對面的秦悅,“我看道友身份尊貴,想來不必親自種植靈茶,只管按自己的口味挑便是。”
秦悅懶洋洋地向後一倒,靠上了椅背:“閣下這話錯了,我就是打算自己種植採摘的。你這有哪些靈茶,先拿來給我看看吧。”
店主只好暗道一句:“都說元嬰道君怪癖多,果真不假。想來她也只是圖個親力親為的樂趣罷了。”
他伸手入袖,拿出了幾個小石罐,擺到了秦悅面前:“統共就這四種。”
秦悅挨個看過去,只覺得差強人意,沒有一個比得上自己當年在虔正宗喝的苦禪茶。她微微地嘆了口氣,隨手指了一種:“就這個吧。”
店主道,“道友要多少?”
秦悅想了想自己洞府後面的靈藥田,拿手比劃了一下:“能種滿十尺見方的地方便可。”
店主起身,離開了片刻,帶著一個乾坤袋走了回來:“此茶名為夢生,取人生如夢,夢如人生之意。”
秦悅收好乾坤袋,緩步離開。徒留店主一人若有所悟:“物必自腐,而後蟲生。人必自侮,而後人侮之。哎……達人自達啊。”
秦悅回到洞府之後,就比照著手邊的記載,把這些靈茶的幼苗一一栽種進藥田,再撿來幾顆碎石擺了一個溫養靈植的陣法。若依照著古書上的說法,此時施一道水符權作甘霖才好。奈何她摸了摸袖口,才知自己是那一窮二白的辰音,別說水符,她連普普通通的聚靈符都沒有。
不過天遂人願,是日入夜之後,就下了一場細細密密的小雨,把那些新栽的靈茶幼苗全都澆灌了一番。
秦悅聽見雨聲的時候很是驚訝。修真界大都是陽光明媚的大晴天,很少會落雨。這般場景,很是難得。雨聲淅淅瀝瀝地敲在屋頂,大珠小珠落玉盤。四圍愈見靜謐,天地之間,彷彿只剩下了這些飄灑的雨點,和那時緩時疾的雨聲。
秦悅莫名想起了從前讀過的一首詞,情不自禁地念了出來:“少年聽雨歌樓上,紅燭昏羅帳。壯年聽雨客舟中,江闊雲低,斷雁叫西風。”
雨勢漸大,有如金聲玉振,琴瑟齊鳴。秦悅倚窗而立,繼續念道:“而今聽雨僧廬下,鬢已星星也。悲歡離合總無情,一任階前,點滴到天明。”
唸完又覺得平白生出了諸多傷感,無限蕭索,不盡悽然。不自覺地搖了搖頭,再沒有心思做旁的事,乾脆把柳知謙的那把琴拿出來,尋了個妥帖的位置,左手抱琴右手執刀,一筆一畫地刻著一個“緣”字。
這世上從來就不缺“因緣際會”這四個字。就好比她缺一張水符灌溉那些靈茶幼苗,結果恰逢天公作美,降下一場甘霖。就好比她墜入鏡湖來到這個世界,而後輾轉於此,卻尋覓不到離開的方法——宛如一場不得清醒的夢境。
上好的古桐木被劃出了一道道痕跡,木屑翻飛,順著秦悅手上的小刀落下來。一個古樸的“緣”字,已經刻到了一半。
眼前又浮現出了寂化師父的影像。他數著佛珠,道:“諸法因緣生,諸法因緣滅。”眸間似有慈悲。
秦悅頓住手,靈臺一陣清明,眼睛也亮得出奇。緣起緣滅,存乎一心。無形無相,有影有蹤。
秦悅迎來了修仙生涯中的第二次頓悟。(未完待續。)
送還緣琴心惜和燕 採摘夢生念思莊周1
第一百二十四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