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簡單,因為甘地是個不切實際的夢想家,生活在他想象出來的夢幻世界裡。而他的追隨者也不得不陪著甘地一起做夢。你不能把他當成一個政治家來看待,他的真實身份是神棍,是宗教領袖。你可以把他看成是現代的釋迦摩尼,或者印度的耶穌。他希望看到一個沒有戰爭和流血的和平國度。”
丘吉爾噴了一口菸圈,態度悠然地說道,“……但錢德拉。鮑斯領導的印度叛亂,卻明顯是在把這個古老國度推進血與火的深淵。而且這個透過戰爭和殺戮所誕生的印度,與他終生為之奮鬥不息的夢想中的印度毫無相似之處。為了結束這場噩夢,把印度推進他想象中的軌道,他只能回過頭來跟我們合作。”
“……那麼尼赫魯呢?他可不是什麼神棍,也不是什麼夢想家,他的野心甚至不比希特勒更差!”
“……尼赫魯?那個狂妄傲慢,滿口謊言的律師?”丘吉爾從鼻孔裡哼了一聲,“……他確實很討厭由倫敦白廳繼續統治印度,但卻更討厭由別人來領導印度的獨立……而這就是我們之間展開合作的基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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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句話叫做,只要路線錯了,那麼知識越多就越反動。
這句話若是放在印度的聖雄甘地頭上,可謂是貼切得不能再貼切。
總的來說,甘地頭上的光環,是遠距離觀察者想象的結果。事實上,甘地身上的抽象理念和浪漫精神,在任何時代都並未受到印度精英階層的多少青睞。然而,鑑於甘地所擁有的道義資源,他們一邊不得不打著甘地的旗號,一邊做著與甘地的構想路線完全相悖的事。否則的話,天曉得印度會被折騰成什麼模樣。
中國人常說孫中山是“孫大炮”,講話不切實際,隨口胡謅,寫的一部《建國方略》也是近乎於三流蹩腳科幻小說。但若是跟甘地的建國路線比起來,孫中山的《建國方略》已經稱得上是非常之務實了。
那麼,甘地的政治思想路線又是怎麼樣的呢?嗯,大致有這麼幾個要點:反科學,反西方、反工業化、反對暴力、保護動物、保護環境、民族平等、宗教自由……除了缺少男女平等的綱領之外,基本就是後世歐美白左聖母小清新的那一套心靈雞湯。至少綠色和平組織肯定會跟甘地很有共同語言——雖然之前已經有很多懷念田園牧歌時代的文藝作品,但就世界範圍而言,甘地是第一個系統地提出“去工業化”理論的人。
這樣的思想雖然在二十一世紀初期似乎時髦過一陣子,但在以戰爭和革命為主旋律的二十世紀上半葉,卻是不折不扣的奇談怪論。舉例來說,近代中國的政治人物,無論思想偏左還是偏右,基本都不會否認科學技術和工業化的重要性。就算是反對搞民族工業,一心信奉“造不如買,買不如租”的買辦階層,至少也認為需要建設現代化的海陸物流交通,以便於更加順暢地跟海外國家做生意——如果連港口、鐵路、公路和機場都沒有,什麼東西都運不進去也拉不出來,這買辦生意該怎麼做啊?
但是,甘地卻是真的在反對西方文明的一切,在他寫的《印度自治》一書之中,闡述了他的建國和施政理念,強烈抨擊西方的一切根深蒂固的制度,認為印度的出路在於“拋棄它近五十年來發現的東西”。
他將現代文明所製造的一切物質財富視為罪惡,對現代文明持連根拔除的態度,否定現代城市生活,否定現代工業制度,反對工業化和大機器,主張迴歸自然,回到傳統的古樸寧靜的小農社會,恢復農業和手工業相結合的自然經濟,恢復自給自足的村社自治,重建以精神為基礎的社會。
與政教分離,實現世俗化社會的時代大趨勢背道而馳,甘地將宗教因素引入政治。甘地不僅在民族民主運動中經常使用宗教術語,將宗教問題與政治問題扯在一起,而且直接運用絕食、祈禱等宗教方法解決政治問題,並且經常引用宗教詞彙,一再提起上帝、羅摩等,強調運動在宗教方面的意義,從而使運動帶有強烈的宗教復興主義的性質。甘地作事往往憑藉神秘的“內心聲音”,而很少訴諸理性。在民族民主運動中,甘地不僅憑內心聲音決定發動鬥爭的方式,而且憑內心聲音以各種荒誕的理由隨意中止運動。
甘地反對一切技術進步,反對使用拖拉機,要求人們用幾千年前的老辦法耕地;反對碾米機械,要求大家吃糙米。還呼籲關閉紡織廠,主張用手搖紡車取而代之,以便於讓鄉下人有事可做。為了他的非暴力信仰,甘地認定皮下注射是暴力行為,拒絕讓急性支氣管炎發作的妻子注射青黴素,結果導致妻子病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