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本來也沒走在坑裡,就是見不得別人快,旁邊多過去一車頭,立刻覺得排錯隊了,掰出去並進來,就瞧他那兒忙跟馬路上編筐呢。就造成一個,全國一年只放幾部電影。還不如樣板戲呢,那還八個呢。特別逗,好像天陰太陽忽然出來了,大家一起指著一幫古代人喊:這是電影。
孫甘露:我十年也去不了幾次電影院,我一朋友王佳彥原先在上海影城的,有一回指著我開玩笑:中國電影就是叫你這樣人害的,不上電影院。
王朔:其實,原來我覺得電影從業人員還是很堅持青年時代的態度,用臺灣跟咱們聊天的話說:一中各表。既反映別人,也反映自己;既反映主旋,又反映邊緣,還有個百花齊放的基本態度在這兒。基本上我接觸的投資者態度都是無所謂,你拍什麼都行只要能透過別讓我太糟心。沒有誰一口咬定必須什麼是電影,什麼不是電影。電影成功的標準還有口碑、還有獲獎。
孫甘露:具體作品在暗示某種標準。
王朔:這幾個片子起了示範作用,只有型別片才是電影,只有高票房才算成功,哪怕滿地揀罵呢。
其實算筆賬也未必掙錢吧。因為它投入大,國內就這麼大盤子,國外全叫沒準兒。當然投入也有水分,票房也有水分,特別是新浪上登的特別轟動,鼓掌多少分鐘什麼的。
我覺得《英雄》應該是掙著錢了,其他的國外賣沒賣咱就不知道了,就算都掙著錢了。至少已經造成了全市場投資意向全部轉向古裝武俠。每個投資者都在聊一個古裝武俠,全亞洲明星陣容。
王朔 孫甘露:我內心有無限的黑暗和光亮(2)
孫甘露:它甚至幻想這是為中國人的精神世界提供了漂移的可能性或者存在空間,就像武俠或所謂玄幻作品中那些飛來飛去的人。
王朔:要說中國電影媚外,從來沒這麼媚過。過去說這些人拍電影是為了電影節,但電影節也是要求你多樣化。譬如說你拍到第四個,還是你們村,就換伊朗他們村韓國他們村了。還是有一股從沒人明說但人人感覺得到的壓力逼著所有人都在尋求變化,哪兒沒人去過奔哪兒。原來在我看來是天經地義的,就是一個所謂創作,你要保持原創性,你就不能重複。在武俠這類東西正好反過來,它可以說非常模式化。
孫甘露:對,很多東西一模式化就死了,而有意思的是,武俠是靠這個活著的,特滋潤。
王朔:它,比如說《英雄》,這個政治嚴重不正確,我覺得他就是為了打破傳統武俠的那種狹隘。他的這個努力是正當的。結果,你不服從它這個模式不行。就像通俗小說似的,你不服從它這個模式,你就是錯。觀眾就會不認,而你又是專衝他們去的。當然,那到後來,創作的多樣化就被徹底取消了。
這個情形,我覺得就很像七十年代了。那個時候,透過政治手段,透過示範樣板取消多樣化。今天也是這樣。你看市場多元選擇,但大家就追求利益最大化。哪個利益最大化,好麼,我們所有模式都按這個來。其實這造成一個特別可笑的結果,誰都知道什麼賺錢,誰都拍不成。
孫甘露:金錢是一種超級模式嘛。
王朔:譬如說,你必須有這個三千萬美元的投資,你必須有這幾個演員,就華語圈這幾個演員加上點日韓。你湊不齊,演員也不能分身一年拍二百個電影,那你就別拍。電影院也都急功近利,除了這個別的它不愛放。我還費電呢。新人,你千方百計弄成了,沒地方放。
其實中國電影市場在全球微不足道,養不活人。我說我電影只為本國人拍,就在國內放,愛國吧我?有志氣吧我?那對不起,你就不能超過一千萬投資,一千萬就需要三千萬票房。咱們這兒分配不合理是很明顯的。電影院和院線公司要拿走你每張票裡的百分之六七十。噢,誰能拿百分之百的成本,靠百分之三十的收入,支撐這個局面?
孫甘露:那這樣不就等於為電影院拍電影了?
王朔:甚至都不知道為誰。放映一部電影真需要抽這麼高水麼?不需要。至少院線公司跟在裡頭抽百分之三十沒道理,它不承擔宣傳費,也不管放映,完全是透過壟斷形成的強勢。
早年有人做過嘗試,跳過院線公司直接跟影院勾上放片子。你一部電影掙錢了吧,院線公司跟影院說了:全年供片我不供你了。特別是外國片。
外國片最掙錢,又有人看,給外國片商分成又低。外國片進口歸中影公司和華夏公司,兩家抓鬮分配額,到省市這個配額就分配給各地的院線公司,由院線再下影院。那你要自己維持一條院線,